碰面定在下午一点钟，地点是市中心的丁香咖啡馆。顾盼十二点就到了，点了一份商务套餐就当午饭了。吃完就拿出笔记本电脑修改程序。他想的是如果对方没来或是迟到了，他呆到一点半就回家，向老妈交差去。
“请问是顾先生吗？”
顾盼抬起头，一位身穿格子衬衫，米白色外套，下身是牛仔裤的姑娘站在他面前。她齐耳短发，胸前一个棕色的斜挎包。
“呃，我是。”
只见她一听就大刺刺的坐了下来，把斜挎包从脖子里拿出来，随手放在一边，动作利落。随意的甩了甩头后，她就开口了：“你是在等相亲对象吧？我就是。我姓沈，叫沈桑。很高兴认识你。”说完她就把手伸了过来。
顾盼忙不迭的和她握手，心想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吧，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生猛，羞涩和忸怩可能都不流行了吧。
沈桑的手骨节突出，倒像是男人的手。她的行事作风也很男性化。握完手后她像旁边的服务员点了杯咖啡：“清咖，不加糖不加奶。”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别人质疑。
沈桑？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顾盼一时想不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相亲的？”
“很简单啊！整个咖啡馆里年轻人就只有三个，南面的那位左手无名指上戴了戒指，西面那个小伙子脚底下堆了不少东西，肯定约好了给谁。当然不可能给刚见第一次面的我，剩下的就只有你了。听介绍人说你是搞电脑的，那更是错不了。”
“佩服佩服，能问一下小姐在哪儿高就？”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和强大的分析能力，这个姑娘不一般哪。
“我是保险公司的精算师，介绍人没跟你说吗？”沈桑疑惑的看着他，难不成他也是来走过场的？
顾盼想我答应相亲都是赶鸭子上架，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懒得打听。
“介绍人把你夸得像朵花一样，说你是软件设计的天才，行业内的新星。我好奇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一般人我见都不见呢。”沈桑翘起了二郎腿，毫不在意的说。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相亲不应该是谦虚低调，双方相互捧场表扬，创造出良好和谐的氛围吗？什么时候变得一上来就明确表示看不上你？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咳咳。”顾盼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那你见了之后，有没有失望？”
“一般般吧，谈不上希望，也谈不上失望。你也就是个普通人。”沈桑喝了口咖啡，毫无顾忌的直抒胸臆。
气氛陷入了尴尬，顾盼受了一万点暴击，心说自己真是巴巴来找虐的。沈桑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喝完这杯咖啡她就准备拜拜。
顾盼瞥见她端杯子的古怪姿势，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爸爸是不是沈石林？”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起，沈石林端杯子也是这个姿势，小手指不和其它手指放一起，而是向内扣住。
“你怎么知道的？介绍人说的吧？”沈桑很懊恼，每次相亲都会谈到她老爸。
“哦，不是。我和他喝过两次茶，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你爸爸现在身体怎样？恢复了些吗？”顾盼问道。
沈桑一听这话，明白是遇到了圈内人。“嗯，暂时稳定住了。在家里休息。”
“你是速亿的顾盼？”沈桑头脑中把所有可能性都过滤了一遍：干电脑的，又和老爸认识，还姓顾，就只能是他了。“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嘛？还出来相亲？”她依稀记得上次老爸回家顺口说了句。没想到速亿的顾盼已经悄悄的结婚了，否则还想介绍给她呢。沈桑不屑一顾的说：你就行行好吧，上次的周宏伟就已经够恶心我的了。你们搞IT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我只能躲的远远的。
顾盼像是被戳破心思的孩子一样，刷得红了脸。古怪的表情像是在说：此事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雨球现在还好吧？”他除了转移话题别无他法。
“不好，一点都不好。”沈桑面对老爸的竞争对手一点都不隐瞒。“之前我一直劝他把雨球给卖了，自己舒舒服服的喝茶聊天。他不肯，非要和年轻人竞争。现在可好，出了这档子事儿，既上电视又给家长道歉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沈桑说到这儿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以前沈石林逼着她接班，没成功后又想着在单位找个女婿好接手，在希望统统破灭后，还执着的不放弃。
“雨球是你爸一辈子的心血，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顾盼能够理解他把公司当成生命支柱的心情。
“但关键是他已经快六十了，精力和能力都不济。而且观念不愿意更新，像个老古董似的抱着以前的观念不肯放手，怎么能竞争过年轻人？”沈桑看问题很犀利，“就现在这个时代，老爸还以为台式机是今后的主流，要大力发展固定端软件。其实现在更要做的是开发移动端产品，要跟上时代的步伐。”
沈桑停顿了一下，“软件公司本就是时代的产物，如果跟不上被时代狠狠的抛弃也很自然。把自己的感情投射进去，只会让整个公司的人一起痛苦。”沈桑冷静的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们对雨球感兴趣吗？有没有想过收购他呢？”沈桑突发奇想的问道。这段时间家里进进出出不少人，基本都是金融大鳄。他们嗅着血腥味来，都想趁着雨球遭遇危机时落井下石一把。和老爸谈收购时，都把筹码压得很低，一开口就是五折六折收购，而且只要资产，不要负债，所有的员工也不负责安置。
比起这些久经沙场的老油条，眼前的年轻人是更合适的人选。以她投资人的眼光来看，找一个新手来接盘当然会合算得多。加上两人之前见过面，说不定还能捞上点印象分。对于前辈总要手下留情，不能痛下黑手吧。
“你难道不知道速亿和雨球是死对头吗？”顾盼对于只有外星人才能提出的提议十分惊讶。
沈桑心想对于一个企业来说，行业内的竞争对手个个都是死对头，区别在于能不能转换成盟友。再说了，此一时彼一时，以前的对手在利益的捆绑下也能成为合作伙伴，这并不矛盾啊，何必纠结于之前的恩怨呢？
“以我精算师的眼光来看，无论说是办公条件还是人员规模，基本的人才梯度也都养成了。如果速亿要继续发展，扩大规模的话，收购雨球是不可多得的良机。”沈桑来了精神，极力劝说他。
顾盼看着沈桑一张一合的嘴巴，不禁感叹世事变化太快。几个月前，沈石林还摆出“我看上你是对你的恩赐”的态度，现在轮到他女儿建议速亿收购雨球，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不好意思，我不感兴趣。”顾盼摊开两只手，一身轻松的说。雨球危机爆发后，内部的千疮百孔也都慢慢浮出水面，雨球的真实情况越来越被大家所熟知。
雨球在这几年没有开发出什么像样的软件产品，几个拿得出手的也只不过在原有基础上修修补补。着实吃了几年老板后，大家的精力都用在争权夺利上，办公室政治每个人都玩得很溜。周宏伟急于从中出头，准备抢维修这块蛋糕。毕竟任何事情都抢得来得最快。
成立了维修部后还着实风光了一阵，周宏伟隐隐有做沈石林接班人的意思。当然现在是破鼓万人捶了，各个派系群起而攻之，聪明人看着分崩离析的样子都在准备脚底抹油快点溜。
“没关系，我只不过提出了一个可能性而已，具体情况你可以在观察一下。”沈桑很轻松，自己在顾盼心中种了一棵种子，说不定就发芽结果了呢。“老爸说不定还想着东山再起，咸鱼翻身呢，还来怪我多嘴呢。”沈桑笑了笑，任何情况下都能进退自如，给自己留好后路，这就是精算师的水准。
“来来来，我们相互留个号码吧，有事可以联系一下。”沈桑从包里翻出手机，“你的号码是多少？”她边听边输入，输完后拨打电话。“你也把我的号码存一存吧。”
等顾盼存好后，她也喝光了咖啡，准备撤退了。她叫来服务员，把一张二十元的钞票放在盘子里。“这是清咖的钱，不用找零了。”
她回过头来对顾盼说：“今天来的非常值得，很有收获。待会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等他回答，沈桑甩甩头，帅气的把斜跨包背在身上，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
顾盼还真是纳闷，沈石林这个慢悠悠的老狐狸怎么会养出这样霹雳性格的女儿。不过今天的会面对他来说确实很有意义，也算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窗。速亿的扩大发展除了自己一步步招聘扩大规模外，也可以采用收购的方法一步到位，是一条有可行性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