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御医之后,公子赋特意还在廊上逗留了许久,直至傍午时分才走回到寝殿,路过那一株古树之时,公子赋一眼就看到了仍旧执拗的跪在那里的如音。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从正午的烈日到此刻的乌云密布,她却丝毫也没有动摇一下,长时间的跪地让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无力,但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两年过去了,她仍旧是没有变。
骨子里仍旧有着那一股傲气。
公子赋依稀还记得,当初也曾经在大雨天让她罚跪,被风雨吹淋得狼狈不堪的她,与此时简直是一模一样。
此刻的如音低垂着脑袋,公子赋有些看不清楚她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他就这样驻足在一侧,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心里突然生出了心软的感觉,他才狠狠心,撇开如音,带着怒气的大步走回到自己的寝殿。
秦实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方才公子赋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他看在了眼底。
秦实微微叹息,却也不敢替如音说好话,只能紧跟着公子赋的步伐,片刻也不停息的往前走去。
如音的命实在是太苦了,他自认为自己这一生太多坎坷,可是比起如音,他的那一点遭遇根本算不上什么,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他断断续续的从之前与公子赋随行的那些侍卫口中听说了,在那平安村里,定然还发生了许多他所不能想象的痛苦,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了,没想到爷对她的态度非但是丝毫没有好转,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如音真是命运多舛……
公子赋径自回到了寝殿内,便盘腿在席上径自坐了下来,席上摆着香茶,他烦躁的摸了过来,小抿几口,却怎么都觉得淡然无味,吃到最后,公子赋干脆把杯子掷下,冲着秦实厉声吩咐道:“秦实!给我去酒窖之中取几坛酒来!”
秦实听了,脸色大变,惶恐的道:“侯爷……您的双眼才刚好,御医说了……您暂时还不能吃酒……”
“少废话!什么时候也轮到你对本候指手画脚了?嗯?”公子赋拨开了桌子上的茶杯,冷然的发出了一声怒笑。
秦实当下跪了下来,一脸认真的恳求道:“请侯爷三思!”
若是旁的事也就罢了,可这关乎到公子赋的身子,秦实实在是无法顺从。
公子赋斜睨了一眼秦实,忽的挥舞着衣袖站了起来:“好,你不替本候去做,自有人替本候去做!你既是翅膀长得硬了,就到外头去陪那丫头一齐罚跪去吧!”
“侯爷……”秦实浓眉紧蹙,祈求能够挽回一丁点局面,但公子赋却由不得他再在自己的耳边嘀咕。
公子赋负着手,径自道:“没有本候的命令,不准起来!”
“是……”秦实迟疑了少刻,终究只能是妥协。
很快,他便走出了公子赋的寝殿,走至如音身旁,乖乖的跪在了一边。
而短短的时辰内,便有人向着寝殿里送来了五六坛还未开封的陈酒,不多时,更是有十名神态不一,身姿曼妙的年轻女郎列着齐整的队伍走入了寝殿之中。
彼时,夜色已经深了。
墨蓝的夜幕之中升起了斑斓的繁星,星星点点的点缀着夜空,白日里繁芜鼎沸的公子府这会儿也变得寂静了起来,正是因为周遭的寂静,所有如音和秦实才更能清晰的听见不远处寝殿之中所传出来的莺歌燕舞与欢声笑语,女子清脆的笑声和丝竹管乐之声交织在一齐,不时还有娇俏的埋怨与嗔怒之声,不必想,如音与秦实也知道公子赋在与她们做什么。
迷乱的欢笑声仿佛萦绕交汇成了一曲音律,深深的刺痛了如音的心。
如音跪了整整一日,别说是体力吃不吃得消,就是饿,也饿得她整个人快没了气力。
她逐渐的已经不能维持跪着的姿势了,只能低伏着身体,双手撑地,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倒下。
秦实在一旁,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看到如音这幅模样,秦实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如音,你没事吧?”
“没……没事。”如音摇了摇头,倔强的道。
“要不然,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到时候侯爷怪罪下来,就说是我让你去休息的。他定不会迁怒到你的身上。”秦实见她冷汗淋漓,衣裳都被汗水给浸湿了,于心不忍的劝说道。
她到底是个女子,而他就不一样了,他自幼习武,皮糙肉厚,这一丁点苦头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如音虚弱的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怎么能连累秦大哥呢?”
秦实叹了口气,见她如此倔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月明星稀,随着时间愈来愈迟,小七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出门开始寻找如音,用不了多久,小七就找到了这边来,当看到如音和秦实齐齐跪在地上的时候,小七不由得惊呆了。
“如音姐姐!”小七找到如音的时候,如音已经差不多不能支撑自己了,她连双手都在发颤,汗水宛如雨滴一般,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
小七赶紧在如音摔倒之前跑上前去,搀稳了她:“如音姐姐!你怎么会跪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音摇了摇头,简单的劝说道:“我没事,是我不小心触怒了侯爷,所以侯爷才会罚我在这儿跪着。小七,外头冷,你快回去休息吧。”
“不行!”小七义正言辞的握紧了拳头,“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如音姐姐不管呢?我这就去求爷饶了你们!”
如音的身子骨小七最了解,自打从外头回来之后,已经是大不如前了,更何况夜里头寒气重,她又怎么能经受得住久跪呢?
小七下定决心之后,也顾不上如音的劝阻,卯足了劲儿就一鼓作气的向不远处公子赋的寝殿大步而去。
小七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寝殿气派的大门之前。
门外有两名侍卫守着,她才刚刚靠近,那侍卫二人就展开了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七忙双手合十的哀求道:“侍卫大哥,我是小七,烦请向侯爷通报一声,就说小七有事要求他。”
“侯爷有令,明日清早之前,谁也不见!”当中的一名侍卫没有一丝感情色彩的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