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实在太过平静,以至于如音在外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旋即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
一推开门,她便看见了席地而坐的公子赋。
此刻的公子赋正端坐在他从前习惯坐的那张矮桌之前,微风灌进来,吹得他的三千青丝随风飞散,衣袂也在跟着飘扬,他的双眼之上覆上了一条宽宽的带子,正巧蒙住了他那双深邃如同汪洋的双眼。虽是如此,但他的周身却仍旧弥漫着一种张扬的气势。
如音愣了片刻,终还是小心翼翼的带着甜品走了进来。
进屋之后,她很是自觉的先将那甜品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低声开了口:“爷,今日的甜点是枸杞红枣燕窝粥,还是热的,您是要现在吃还是过一会儿再吃?”
自从他双目失明之后,吃饭也一直都是由她来亲自伺候,只不过这一路上以来,公子赋都没怎么搭理她,用膳之事也都暂时交给了秦实来负责。
进屋之前她是忐忑了好几个时辰,担心着会不会又想前几日那样被公子赋冷落,眼下,如音总算是能够放心的松一口气了。
她才刚放下心来,那旁的公子赋这会儿便冷冷的发了话:“先放在那儿吧。”
“是。”如音乖顺的低吟。
只是说完之后,便又是无话可说了。
屋子里寂静得有些窘迫。
少刻之后,公子赋又淡漠的蠕动了唇瓣,冷声开口道:“今日本候让你进来,是有些话要同你说。”
一听到这几个字,如音登时绷紧了身子,竖起双耳仔细聆听着公子赋的吩咐。
她以为或许是她又有了新的任务,然而,最终,她从公子赋嘴中听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句话。
“从今往后,你就不必再伺候本候了。”公子赋仍旧是一动不动的盘腿坐在那儿,平静而淡漠的吐出了几个字。
听闻此言,如音顿时急了,二话不说便扑通跪在了地上:“爷,若是音儿做错了任何事,音儿甘愿受罚,但是还请爷不要赶走音儿。”
公子赋支撑着自己的一条胳膊,笑了:“本候什么时候说要赶你出府了?你想要住在府上,照样还是可以住,只不过,本候这边往后都不需要你来照料了便是。你自己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本候不会再来管你。”
虽然公子赋的语气不算是冷厉,但这些话却像是千年的寒冰,让如音控制不住的瑟瑟发颤。
往后都不用伺候公子赋,这就意味着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他的双眸还未恢复,他需要人来照料!这府上任何一个人去照料他,她都不放心!
“还请爷三思。”如音不屈不挠的恳求道,“若爷当真要赶音儿走,可不可以等您的眼睛恢复光明之后?”
“大胆奴婢!”公子赋浓眉一皱,挑了挑眉角,心头那火烧火燎的感觉此刻越发的严重了,他努力的抑制住这一波又一波蔓延上来的痛楚,语气决绝的道,“你如今竟然还学会了跟本候来讨价还价?这府中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子?”
“音儿没有那个意思!”如音觉得自己此刻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喃喃的低吟道,“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爷您啊……”
“哼!不必再解释了。”不等如音说完,公子赋又再度冷喝了出声,“从今日开始,不准你再踏入本候的寝殿半步!你若是敢违抗,就休怪本候不客气了!”
如音咬住了唇瓣,知晓自己再往下说只会是越发触怒公子赋,于是只好抿了抿唇,收起了委屈的情绪。
“出去!”公子赋虽是看不见,却也能闻到近在咫尺的她的气息,他甚至还能听见呼吸欺负的频率……即便不用看,他也知道如音现在有多么的委屈。
公子赋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便勾勒出了如音此刻的模样,越是往下想,他的情绪便越是不能受到自己的控制。
公子赋知道必须打住自己的念头,此刻他脑海中的任何一个想法,都很危险!
他要将她彻彻底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如音浑身一颤,马上已经起了身,咬着唇瓣,狼狈的退出了公子赋的寝殿。
直至听到脚步声远去了,公子赋这才松开了眉头。只是,如音所带来的那一股淡淡的清香却仍旧萦绕在这个房间之中。
公子赋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脑海中的念想也并没有因为如音的离去而消停,反而是愈来愈嚣张,愈来愈放肆的啃噬着他的神智!
他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拳,冲着门外冷喝道:“秦实!”
只是,廊外并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
公子赋仔细一想,这才记起来他方才让秦实去送诸位大臣去了,只怕秦实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他也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盘坐在席子之上。
如音说的没错,没有了她,他几乎就与一个瞎子一样,在平安村的这一个月里,是她成了自己的眼睛,这一双“眼睛”,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哪怕是秦实。
回京的这一路上,都是秦实与那个婆子在侍奉他,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如音与他这般的默契服帖。
可是,无论她有多么的好,这也绝不该是她成为自己累赘的理由!
他绝不会因为这一些“小恩小惠”而改变心意的,更何况这还算不得是什么小恩小惠,若不是当年他将如音救回府,又大发慈悲的让她留在府上做丫头,她又哪里会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呢?
一想到这一些,公子赋方觉得心安理得了一点。
他便独自一人在这席子上坐了良久,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秦实才折回寝殿里来。
秦实才一进屋,公子赋便急不可耐的下了命令:“秦实!往后本候的生活起居,便全都由你一人来打点了,你要是忙不过来,随便再安排哪个丫头都可以!但……若是你胆敢让如音那丫头靠近本候一步,仔细你自己的脑袋!”
“是。”秦实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深深的埋着头,随后,他才想起来如今的侯爷已经是个瞎子了。
他这才又抬起了脸,小心谨慎的打量着公子赋。
奇怪……如今的公子赋实在是太反常了……
秦实到底是在公子赋身旁待得比如音多了几年,深知此时此刻的侯爷是在惧怕着什么,才会做出如此反应。
可是侯爷到底是在惧怕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