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夏青也在同一时刻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一双眼正冷冷的打量着她,一身便服更是看不出是何来头。
男子一低头,便看到夏青腰间挂着个腰牌,是太医院在后宫的出入牌,他蹙起了眉头,穿着官服,却带着太医院的腰牌,他记忆不算坏,太医院的几个太医,他可都识得,这个是新来的学徒?
太医院收学徒么?不禁有点好奇,他咳了一声,冷漠地说道:“你是何人?知不知道此地是后宫,除了侍卫与太医,任何男子若没有当今皇帝的旨意,私入后宫,就是杀头的大罪。”
夏青愣了愣,才想起这个吓了她一路的男人在教训她,本来就被他吓得够呛了,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饶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好青年,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狠狠骂了几声狠辣的:“喂,你知不知道半夜三更出没在别人身后是很惊悚很不道德的事么?本官看你即不是侍卫也非太医,你又凭什么站在这里呢?还跟了我一路,吓得本官半死,实在是可恶,你这样鬼鬼祟祟地在这后宫里行走,该不会是想偷窥某位嫔妃吧?”
男子一怔,这少年不识得自己么?他一低头,看到自己外罩的一件深蓝色的披风遮住了里面的杏袍,从而掩盖了自己的身份。
没错,一路跟着夏青的这位男子正是当今天子赵祯,他在御书房批阅完奏折已是半夜,又记挂着案情睡不着,便禀退了左右信步在御花园逛了起来,谁料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走向冷宫方向,顿时警惕起来,莫不是凶手出现了?遂一路悄无声息的跟踪而来,谁料对方原来竟是一个面孔陌生的少年。
平日被朝臣捧着供着,很久没人和他平等的对话了,唯一的一个弟弟自小便不得母妃喜爱,因此与他也不亲,长大后更是无心朝政,远离朝堂,日日流连烟花柳巷,自然不会与他倾心交谈,他不由得被逗起了几分兴趣,也不忙着离开。
“你鬼鬼祟祟一路上东张西望,到底在看什么?”他看到清瘦少年拍着胸口,呼呼喘气,却仍旧在四处观望。
夏青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看皇宫啊,这辈子才轮到一次进皇宫的机会,自然要好好看看了。”
“皇宫很难进么?”
“你以为皇宫是店铺,想进便进啊?”夏青扶了扶稍嫌宽松的官帽,继续拿眼白他。
“你似乎很闲,看你这身打扮,不像太医,你叫什么名字?倘若不说实话,小心我摘了你的脑袋。”
“你以为你是皇帝啊,说要我脑袋我就给你么?你自己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扮鬼吓人,你又干什么的?”夏青毫不客气回问。
赵祯想了想,回道:“我就是一闲逛的人,不过和你不同的是,我得日日都在这儿逛,想不逛都不成。”
“你是侍卫吧,这个活儿真不错,日日闲逛不算,还能有俸银拿,不过听说这宫里面规距多,气氛也压抑,动不动就是砍头、剁脚、挖眼的,一点都没人性。”
赵祯摸摸鼻子,“只要你守礼尊规,那些和你没关系的。”
“嗯,说得也是,我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反正也不会呆得太久。”
赵祯失笑摇头,“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再不说实话可就别怪我叫人了。”
夏青四下看看,踮起脚,凑到赵祯的耳边得意说道:“我就是那阴差阳错,被断袖王爷逼来审案、新鲜出炉的七品小官是也,是皇城血案的主审官,我有皇上赐予的令牌,查案期间可以任意出入禁宫。”
夏青说完便拉开了一个跑的架势,若此人是真凶,得知她是本案主审后,必会杀人灭口,她就赌上一回又何妨?
“断袖王爷?”赵祯噗一声笑,随即神色一凛,淡淡打量着夏青。
“怎么,吓着了吧,我看你像个好人,才告诉你的,你可不能跟别人说,若凶手是这宫里人,说不定我会被人暗杀的。”
“原来你是顺亲王的人。”赵祯挑起眉尾。
这个相同的动作,夏青似乎在哪儿见过,这才好好打量起他来,这男人面容长得还不错,青蓝色的披风,金线镶边,狭长凤眼,高山般挺直的鼻梁,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沉稳冷峻。
夏青小脸一沉,“我才不是那个断袖的人。”说罢懒洋洋的摆摆手,“时候不早了,本官也逛够了,我回太医院了,再见。”
“即是知道规距多,不比宫外,你还是不要莽撞的四处乱闯,有些地方不是你可以随便来的,比如说,那里。”赵祯冷冷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质疑和不容抗拒。
夏青一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停留在那个漆黑一团的小阁楼处,他这是在警告她么?那个地方,为什么不能去,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知道啦!夏青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这样一闹,再去冷宫已不可能有何收获,夏青一边往回走,一边防范着身后之人会突然扑上来,谁知对方就那样一直立在黑夜里,凝望着那间小楼,久久未动。
等夏青的影子已走得看不见了,长廊前方的转角处才转出一抹青色的身影。
青衣参见皇上。
免礼。赵祯抿紧唇角,声音是冰凉而冷漠的认真:今日是你在冷宫值守?
正是。青衣垂手恭敬答道。
那个人,你可识得?
青衣看向夏青离开的方向,点了点头:是王爷命属下找来的主审官。
赵祯点了点头,听闻晴妃失踪之后,那间阁楼便时而传出女子哭泣之声,惹得宫内谣言四起,明日你带几个人,找个道士来做做法,让那些秽物不要再来闹了。
是,皇上。
下去吧。
赵祯这才摇摇头向御书房走去,又想起适才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年,都说女子是水,男子是泥,可这世上怎么会有比女子还要清丽出尘的男子呢?这个夏御史,说话还真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倒是挺对他那个弟弟的脾性。
夏青回到太医院的临时小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想着那闹鬼的阁楼,一会想着冷宫中血写的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