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很深,却并未让人有窒息之感,这更进一步证明,他们的推测是对的,天无绝人之路,这个洞究竟是天然还是人力所为,谁也无法说清,越往里走,路面越坑洼,但却能让人感到这条路是上而非下,二人心头一阵狂喜,只要不是往下走,便不会走回夏家村里,那么洞外一定会另有一番别有洞天的景象。
路是极黑的,赵祏猫着腰在前,一双手不停的在地上摸索,偶尔会低语一句:“这里有个坑,小心,前面有个坎,留心别踢了脚。”
夏青紧紧拽住他的袍角,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前进。
也许是在黑暗中摸索了太久,当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时,二人仍然是毫无察觉的保持着原来的爬行姿势前行,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了夏青的腰,然后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待得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她正半躺在一个身穿藏青色衣袍的男子怀里,一股凛冽的被注视感让她不由得暗自激灵。
夏青被忽然而至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闭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却顿时如见了鬼般的惊叫:“李……李元昊?”
怎么居然会是他?
她惊愕万分。
李元昊笑笑:“还是活的。”
夏青看看四周,这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原来她已经从洞里出来了,而那个洞口,竟然是一座坟,也就是说,她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顾不得恐惧,她看看李元昊,又看看坐在一旁直喘气的赵祏,心底直嚎,完了完了,好不容易逃口虎口,这回又直接掉进狼窝了,李元昊是党项的小王子,那和村中那伙人不是一条道上的么?
弯弯绕绕来来回回,想避的避不开,想躲的,偏生怎样也躲不掉。
李元昊松开夏青,看着赵祏打趣说道:“你小子太有种了。”
赵祏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李元昊,你真是太可恶了,明明知道有条路可以从山顶直到敬仙台,你却骗我从悬崖上爬下去,你不仅差点害死了我,还差些害死了她。”
李元昊笑得更是合不上嘴:“这座朗日格峰,常年积雪,是块风水宝地,此处也是我党项皇族的皇陵,你们方才钻出的那个坟,里面没埋着人吧,实话告诉你,那个坟是为我修建的,有一次好玩,我便让人偷偷将它与通向敬仙台的路连通了,敬仙台上有一个小山洞,其实洞里是被一块巨石阻挡住了,巨石后便是这条生路,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不过是借机考验下你的胆识罢了,看来人言不可信啊,大宋朝的顺亲王,虽然说是个赝品,却也并非是个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没错,既使你在下去的途中摔下悬崖了,我也一样可以救出党项的萨满,不过你还是要谢谢我,给了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夏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走到赵祏跟前,冷冷说道:“你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了?”
赵祏点点头,无奈说道:“我不是神,也不是雕,单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没有办法翻越这座山来救你,到达敬仙台的路,只有两条,一条在村中,另一条便只能由山顶爬下去,山顶是党项皇陵,擅闯者死,情急之下,我才想到了他,我跟他做了个交易,他助我救你,而我,也会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夏青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祏看了她许久,才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我答应他,如果他助我救你,我便说服你以萨满的身份,助他夺得帝王之位。”
“不过青青,先别生气,也只有将你留在他身边,才能避过银月教对你的追杀,他们现在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谁能想到你会绝处逢生,更不会想到你竟会隐身于党项皇族中,这样的安排,对你,才是最妥贴的。”
“而我,会先回大宋,你放心,待大局已定之时,便是你我相聚之日。”
夏青紧抿着双唇许久,才闷声启口:“你要我在这里躲多久?是不是一日找不出那些人,我就要继续躲下去,也许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她的声音很是委屈,又隐隐中透着些许不舍。
赵祏心下不忍,一把揽了她入怀,“傻瓜,怎么可能是一辈子?你放心,我一定很快就会接你出去,而那些人,我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活太久的。”
“石头,你知道的,我的时间不多了。”夏青轻轻推开赵祏,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她傻傻的笑着,却总让人感到很是悲怅,“我突然很恨自己是萨满的后人。”
“祸害留千年,你没那么容易死,听着,在李元昊手中,有一颗可以解世间百毒的灵药,你一定要想办法弄到它。”赵祏附在夏青耳边突然说道。
接着又大声说:“如果我此次回去能找到你娘,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么?”
夏青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替我问问她,为何要把我生下来?”言下她转过身,向李元昊所在的方位走去,他的苦心,她明白了。
而那一句“为何要把我生下来”却回荡在赵祏耳畔久久未消散,那天他看着她的身影,总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悲绝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好,我答应你。”说罢他头也不回,一人一骑,下山离去,怕只怕,一回头,便会再也挪不开脚步。
夏青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远走,山风振衣,但见那一袭锦衣潇洒而动,身影潇潇飘渺孑然,此一去,竟是御风而行。
人淡如菊,她的面容沉静不见一丝风景,叶一片片落在她月白中衣之上,渐渐落了一肩,那棱棱肩膀更显清削。
眸中的一泓静水,荡起了层层涟漪,几乎忘了呼吸。
她明白他心里的苦衷,他的不得已,不会怪他,只是没有了他,身边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和他真正在一起也不过很短的时间,为什么就已经完全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习惯得就像呼吸那样自然!……看来……这下子有得熬了……
阖上眼帘,只将他的影子留在眼内,刻在心上,若是下一刻便死去,即使心中尚有遗憾,但至少眼中留存的残影将只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