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神色如常，低声叹息着，似真为岛上的人发愁。然而那面上控制不住的眼泪，与过于平静的眼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种反差叫战浩瀚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
战浩瀚牵强地笑了笑，以长辈口吻劝慰道：“金长老跟土长老都已经入阵查看了，你不必忧心，还是进底舱吧。”
“长老，你是想赶我走吗？”燕归忽然问。
战浩瀚心头一紧，讪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吗？那你为何手里攥着剑呢。”燕归问。
战浩瀚一怔，没有啊。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然而低头间，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拂过了他的肩头，落在了他的肩上，燕归低声喃道：“那是我看错了，长老攥的不是剑，而是对我的警戒心呢。”
战浩瀚浑身绷紧，这一刻他居然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危机感，他想要挣开燕归的手，可发现自己动不了。
而且张口间，说出来的话是：“你身子不适，休息是应当的，不必太过紧张，之前在灵脉里你就受了伤，如果落下暗疾可就不好了。”
战浩瀚听到自己的声音时，整个人都怔了一怔。
不，这不是他要说的。
可出口的声音却是他自己的。
战浩瀚弄不明白了。
燕归叹息摇头道：“小伤而已，长老不必挂在心上，却是水族的大公子为出结界报信，可是一身伤势未愈，还在底舱休养，长老不去看看吗？”
他不想去。
战浩瀚在心底道。
可他诡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在越过燕归，走向寇旭他们，准备下到底舱。
战浩瀚费劲全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可无论他如何挣扎，也脱离不了这无形的控制，终于，战浩瀚身子一轻，他感受到手脚的自由，也感受到了肢体的自由，不过没等他高兴起来，战浩瀚便看到自己的躯体越过寇旭他们，下了底舱。
战浩瀚瞳孔一缩。
他的躯体……
战浩瀚迅速低头，只看到了自己双手的虚影。
不止是双手。
便是他整个人，也不过是一抹飘荡的游魂。
元神出窍！
他的元神被拘出了躯壳！
战浩瀚心底无比震惊，他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到，更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修为能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他的元神与躯体剥离。
而且他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战浩瀚震惊地回头，瞧着燕归的眼神终于不一样了。
“你……你到底是谁？”
燕归冲他虚虚一笑，明明甲板上人来人往，可战浩瀚觉得这四周只剩下他与燕归两个人，这来往的人群看不到他，也听不到燕归与他的对话。
“长老，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燕归。”
战浩瀚背后汗毛直立，燕归？那个因生母身份低微被赶出圣城的弃子，一个等了二十来年才被接回圣城的皇族，区区一个灵宗，怎么可能会拥有这等本事。
不，他不是燕归。
就是姬素素都未必做得比他完美，且悄无声息。
眼前此人的修为至少也在半帝级别！
远远在他之上！
然而燕归只低声笑了笑，没有与他辩声。
“长老，还请恕燕归无礼，借用你的身份片刻，这阵本已大成，就快结束了，可现在横空出了一些枝节，我现在这身份出面有些不太方便，所以需要借用一下您的，还请不要介意。”
不介意个屁！
这玩意是可以不介意的吗？
想到被掌控下了底舱的肉身，战浩瀚心头一紧，“你要拿我的肉身做什么。”
燕归轻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做一下长老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战浩瀚瞳孔一缩。
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想及刚才燕归对话里提及的战叔林，战浩瀚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燕归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借你的手杀了这些人，也总要有一个由头，比如，他们阻止你杀水族大公子，所以你恼羞成怒动手了。又或者……他们撞破了你杀了战叔林的真相，所以你杀人灭口，这样是否会说得通一些。”
不，不必如此。
你想杀就杀，还给我安排一个合理性，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然而战浩瀚打断不了燕归的话，因为战浩瀚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混乱，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干扰自己，叫自己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在燕归的命令一点点地注入灵魂时，战浩瀚猛地惊醒，不惜燃烧元神，让自己从浑噩的意识里苏醒，也不愿意跌入燕归的陷阱里。
这个人是单单肉身不够，还想要催眠自己的元神。
战浩瀚猛地往后跌退数十米，远离了燕归。
这不是人。
这是一个无法抗拒的恶魔。
燕归不疾不徐地望着战浩瀚为了逃离自己，逃向另一侧的方向，他在原地无奈地摇头，战浩瀚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因为从燕归这个眼神里，这个人似乎在说自己不懂事。
战浩瀚在想，这世道可真可笑。
因为这种高高在上的角色往常都是他在演绎的。
可此时此刻，战浩瀚发现自己远远比不上这个人。而此时，底舱也传出了一阵动静，是一串剑声，随着两道人影冲破了底舱，抵达甲板，战浩瀚也看到了那是谁。
是寇旭跟战叔林。
而随后出来的第三道身影是他，是他的肉身。
战浩瀚神色一震，他试图喊住寇旭，让寇旭发现自己的元神在这，可一张口，喉咙就被一只手掐住，怎么也喊不出来。
战浩瀚回头瞧向身后的老仆，想想一个水族大长老，何至于混到这个地步，居然被一个老仆欺负至此。
可战浩瀚用尽一身神识之力，发现也撼动不了这老仆的一只手。
而且元神在这一只手的收力下，越来越虚弱。
战浩瀚第一次体会到了“魂飞魄散”是什么样的滋味。
这是一种永远消失，不复存在的恐惧。
死亡……
非常之近。
可当他已经窥见那一道大门时，喉间的手又松开了，战浩瀚体会着从死到生的一线之间，不住地喘息着。
贪恋地吸取着这天地间的力量。
就差一点。
只差一点。
他就死了。
“活着的滋味是不是很美好，想活着吗？想活着获取更强大的力量吗？”老仆低头看着他，循循善诱道。
战浩瀚双眼通红地看着眼前人，可这个人只是平静地说：“不管你是想成为帝级，还是想成为水族的主人，只要你听话，这世间一切，任你索取。”
“你想要的，公子都有。”
“只要你听话。”
战浩瀚双眼通红，“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老仆道：“杀了这一批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