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中央花园临时摄影棚。
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到化妆师李思思的辞职通知短信，着实不是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
箫婠婠舔着酸奶盖子，涂着豆蔻色指甲油的手指甲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虽然这个事情她早几个礼拜就预料到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恨呐。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
箫婠婠三年前从戏剧学院表演A班毕业之后，从一个一开始还能在国家大剧院上担任女一号的主要戏剧演员，终于变成了现在这副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模样。
替身演员。
嘁，别说别人了，还当真是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当年A班里的同学们如今都在演艺圈和时尚圈混的风生水起，只有她是个连经纪公司都不愿意再给经费的十八线开外女艺人，也难怪李思思要提着包拍拍屁股走人了。
不过还能再跳槽之前还给她留个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眼下她的妆该怎么处理，倒又是一个问题了。
想到这里，箫婠婠熟练的调出微信对话框，找到李思思的头像，手脚麻利的给她包了个红包过去。
界面还没有完全切走，经纪公司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八百年不会找自己一次，见风使舵的经纪人，显然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情才找上的自己。
“萧婉婉。”
“小萧啊，今天晚上瞿总和顾总有一个酒局，我呢，也看了，这几天你都没有通告，瞿总点名要你陪呢，你也争争气……”
“不去。”电话那头的话还没说完，萧婉婉就利落的挂了电话。
关机，扔进包里，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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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婠婠身边仅剩的工作人员，助理蓝河推开化妆间的门，提着一个小袋子进来，小心翼翼的把门关好，小跑几步邀功似的把东西递给她。
“婠婠姐！暖暖身子！”
凭着甜腻腻的味道，箫婠婠不用多想就知道里面一定是她最喜欢喝的抹茶拿铁奶盖，她没做多想就接了过来，“怎么就买了一杯？”
“我喝过啦！”蓝河愉悦的眯起眼睛，刻意遮住了自己肢体上的僵硬，连忙换了一个话题，“许许姐已经来了，在和导演聊天呢，一会儿姐你也出去打个招呼？”
箫婠婠舔干净鼻子下方的一圈奶盖，眨了眨眼睛。她算起来出道也有三年了，蓝河是小她三岁，是去年才从公司一个当红艺人手底下调过来的。小姑娘人很踏实，也很聪明，虽然她很喜欢蓝河，但是跟着她，还真的是受苦了。
“好，我马上就去。”苦笑了两声，箫婠婠暗自下了下决心。
既然李思思不在了，临时也没有哪个人会来帮自己化妆。箫婠婠眼神扫过自己包里的化妆包，又抽出一旁的文件端详了一下女一号许许的定妆照，抽出一支眼线笔眯起了半只眼睛。
蓝河从明晃晃的镜子了看到安静的箫婠婠，忽然松了一口气。
“许许姐，向导。”箫婠婠裹着到膝盖的毛毯，掐算着时间从化妆间里出来。离开了温暖的空调房，十二月刺骨冰冷的风从衣摆下方钻上去，凉的她心头发颤。
“你好。”许许是这部《含羞草》的女主演员，去年刚刚拿下了“繁星”奖的最佳女演员，为人低调内敛，看上去倒是没有那些明星的怪脾气。她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箫婠婠，眼神不着痕迹的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略带惊讶，不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箫婠婠挺直了腰背，态度谦虚但不卑不亢。看上去许许像是个好相处的人，只希望这一次的工作不要太难熬才好。
也不怪箫婠婠会这么想。
她本身就生的很好，明媚的桃花眼仿佛一弯子请潭水，干净，深邃。1米68的个子高高挑挑，又加上有舞蹈底子在，忽略外表来看也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姑娘。这样的明星脸却来做替身演员，经常会有男女演员和工作人员借势打压欺负她一下。
可惜了。许许耸了耸肩，又望了一眼身边神色未知的向导演，做出了结论。
“剧本都已经熟悉过了吧？”向导演朝许许笑了一下，走到箫婠婠面前，面色严厉。
“都熟悉了。”
“你这个妆倒是画的……很聪明。”向导意味不明的摸着下巴，眼神在箫婠婠和许许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似乎是很满意。
其实箫婠婠这个妆画的很草率，她要替身的是一场女主站在冬天结了冰的湖面上自怨自艾最终不小心落水的戏，不会拍到她的正脸，甚至摄像机都是用无人机从天上取的远景。所以她就稍微勾了个眼线，吹了个刘海，别的还真的就是清汤挂面了。
“导演满意就好。”忽略掉向前进眼里清晰的意图，箫婠婠敛下眼眸，朝后退了两步。
日落时分，箫婠婠裹着毛毯站在外侧，喝着蓝河从保温桶里倒出来的红糖姜茶。
“婠婠姐，你这也太拼命了吧……”
《含羞草》不在摄影棚里造景，所有的外景都是从实地取的景，此时她们站在湖边，空旷的周围寒风阵阵，仔细看的话能够发现箫婠婠裸露的脚已经被冻到几乎没有知觉了。
“钱多呀。”箫婠婠把杯子还给她，脱下了身上的长毛毯。
差不多该到自己了。
湖面上的冰只结了薄薄的一层，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站上去冰面是一定会破裂的，箫婠婠咬咬牙，站在了湖边。
“第四幕第一场，action。”
箫婠婠屏住呼吸，本就白皙的脸因为害怕和寒冷更显得苍白无力，她计算着每一步的长短，坚定的一步一步走上冰面。
“杜鹏程！”她双手从身侧抬起，朝空中想要抓些什么，猛地攥紧的拳头又突然放开，哽咽又绝望的向着天空怒吼，“我恨你！”
声嘶力竭的悲鸣戛然而止，她蹲下来双手环住膝盖，呜呜咽咽的哭声从手臂中传出来。
下一秒，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她重新站起来，又朝前走了两步。随着她突然大幅度的步伐，冰面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呀呀的碎裂声。她还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动静，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声音沙哑而疲惫，连眼神都迷离起来。
脚下的冰面终于裂开了一道大缝，她恍然惊觉，再向回跑时已经来不及了，堪堪向后退了两步，一只脚就已经陷进了冰凉的湖里。
朦朦胧胧之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远方喊她的名字，两行清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眼角滑落。
“卡，过。”
“啧。”坐在不远处的许许微微抬高了下巴，目光随着湖中那个已经半个身子淹进水里的娇弱身体明明暗暗，不知是惋惜还是欣赏，“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