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头被吵醒,睁眼见到这些人满面红光的样子,恍惚了一会儿,也想起了昨日王婶的话,今日自己便要像是被货物那样被人评头论足一番,然后待价而沽了吧。深知自己脸上的疤用再好的胭脂都抹不掉,丑丫头便也不白费功夫打扮一番,只如往日一般梳洗完,穿上昨日众人挑剩下的新衣服,就准备完毕。
在房内等了有一会儿功夫,王婶与李姐才精神十足,满面春光的来了。带着众人到了前厅,大发慈悲的允许他们吃了饱饱的一顿早饭,这才领着一众女人、小孩到了一个专做人口生意的集市。
集市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开阔地方。他们一行人来的时间尚不算晚,但饶是如此,在他们之前,集市上也早就有不少人了。不少年轻壮硕的男子三三两两的坐在地上,这是要将自己卖了做苦力的;也有的父母带着几个孩子,拖家带口,盼望着有钱的大户人家能将他们一家买下,虽再无自由,却从此再也不用为生计担忧;也有如他们一般,由几个穿着较好、一脸凶悍之人看守着一群年轻女子或孩子的,这些一般都是卖到有钱人家做下人或是卖到有需要的人家里,女人用来做媳妇儿、小孩养着防老的。
丑丫头简直不敢相信,在这座繁华、光鲜的城市里,竟还有这么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出卖自己的人。现在天色尚早,家境殷实的买主尚没几个。王家人带他们这么早过来,只是为了抢占一个显眼些的地方。王婶东张西望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片满意的空旷地儿,带着他们略微打扫了一下,便让他们排成两行,席地而坐。女人在一边,孩子们在另一边。王家来了三人,王大力和李姐夫妻二人留在家中准备饭菜,中午则由她夫妻二人送饭菜过来。王德、王婶和王有才三人坐在从家中带来的小马扎上,拿着蒲扇扇风闲聊,等待着买主们的到来。
丑丫头被安排着坐在了后一排最偏的位置上,按王婶的意思是怕她吓着人,影响生意。丑丫头倒是喜欢这样坐一整天,也不用累死累活的赶路,一日三餐也都不再是硬的掉渣的干粮,每顿也能吃得七八分饱,除了人来人往不断有旁人上下打量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瞟,这种日子也算的上惬意。
第一天的“生意”不错,总共卖出去了三个孩子和四个姑娘。孩子剩下两个,一个是曾偷偷塞给丑丫头干粮的那个十岁男孩,一个是个已经七八岁了的小丫头,两人年纪稍大,尤其是那个小丫头,几乎没什么人问询。剩下的三个姑娘一个叫做秀儿,一个是老爱讽刺丑丫头的丹凤眼高个儿姑娘,还有一个就是丑丫头了。前二者因为长得俊,王家人嫌求买的人出价太低,没舍得卖;丑姑娘则是因为脸上那道疤太过于骇人,无人问津,可丑丫头也乐得如此,她可不想被当做货物一样被人卖来卖去的,失去自由。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王家人才带着剩下的几人回了小院,今天的生意大好,王家人各个笑得见牙不见眼,就连平时一直冷着张脸的王德对剩下的这么些人都有了些许好脸色。让众人好好饱餐一顿,就让他们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回到房中的丑丫头见秀儿与高个女神色都不如早上那般兴奋了,甚至有些怏怏的,心下有些奇怪,但念及自己与她二人关系并不怎么好,便也没去询问,自顾自的爬上自己的床铺,躺下准备歇息了。
她这边虽没问出口,高个儿姑娘那边却有些憋不住了,很是气愤的道:“我就知道这王家人不会存什么好心!什么被买回去就是享福!我呸!看看那些都是什么人!一个个不是又老又丑,就是缺胳膊少腿的,还有那个将翠儿买回去了的那个卖猪肉的,我听旁边的一个大娘说,他竟是把自己之前的媳妇儿给活活打死了,翠儿要是跟了他,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她说着,竟有些控制不住,声音越发的大,秀儿怕让王家人听见,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小声些,让王婶听到,该又是一顿罚。”
“罚就罚!总比随随便便嫁给个老弱病残的好!我这一辈子就要这么毁了啊!我不甘心!”高个儿姑娘嘴上说着不怕罚,但声音却还是不自觉的降低了许多,从她的声音中倒也不难听出她的失望与担忧。许是今日所见,与她所预想的完全不同罢。
也难怪,她刚一进城就见着有那么多锦衣华服,风流潇洒的年轻贵家公子,也让她不由得在心里幻想着有一个这般年轻、俊美的公子,能看上她,带她脱离这片苦海,从此自己便也能当个富家夫人,有华丽的首饰戴,有锦绣的华服穿,从此再也不用为吃不吃得饱而发愁。哪料想残酷的现实很快击碎了她的美梦。她明白过来,今日所见的那些才是真实的,那些贵家公子何愁娶不着一门好亲事?会来买自己这些穷苦人的,必然是些有些问题的。想明白这许多事情,她一时间有些惶恐与害怕,自己还那么年轻,以后的大半辈子就要和这些牛鬼蛇神纠缠在一起了吗?
而秀儿一天下来,也想明白过来这其中的种种关窍,只是她性子柔和,做不到如高个儿姑娘那般发泄,只是默默垂泪。
丑丫头被她二人闹得睡不着觉了,便侧身转向她们道:“这种事不是早就该想到了吗?如果真能嫁的那么好,李姐和王婶怎么不将自己卖了?去享清福呢?你们俩就别再多想了,想来想去,都左右不了自己被卖的命,还不如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事明日愁。待被买回去后,再想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罢。”这番话是石妞儿从前经常安慰她自己的,丑丫头觉得十分有道理,便也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