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上端坐着的,正是人中龙凤——九皇子景御北无疑。
沈安然静静地站在靖宣候府门前看着他打马而来,她面色绯红,身姿窈窕,未语先笑。
景御北翻身下马,两人对视一眼,望见他那双流光内敛,淡然深遂的眸子,素来落落大方的沈安然低下了头,含羞带怯。
二人还未来得及说半句话,沈府的一个小厮突然冲过来,急急地禀道,“姑娘,不好了!!福清街那儿闹了起来,所有来沈府赴宴的小姐们的马车都堵在了一处,还有人被黑衣人刺杀。”
沈安然脸以倏变,顿时紧张起来,脸也刷地一下刹白,“怎么回事?!”
今日来靖宣候府的赴宴的小姐公子们都是霁国皇城中身份显赫的,哪一个出了事都会牵连靖宣候府。
“小的不知道啊!!现在是福清街一团乱,本来马车堵在一处水泄不通的,后来被那刺杀的黑衣人惊吓,有许多马都惊得嘶叫狂冲,这可如何是好?!”
“你赶紧去禀告我爹爹,派人去福清街镇乱,还有,黑衣人刺杀的是谁?得手了吗?”沈安然十分紧张关心这个问题,不管出事的哪家公子小姐,只要是在来靖宣候府赴宴的途中出事,靖宣候府都难辞其咎。
“黑衣人刺杀的好像是林府的马车。”
原本只是听着小厮禀报的景御北忽地变了脸色,“林府?哪个林府?”
“是准太子妃林家姑娘的马车!”
听到小厮的回答沈安然松了一口气,这林府的林逐期并不在她的宾客名单内,所以即便是出了事也与靖宣候府无关。
可景御北的脸色却越发地难看了,他蓦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便往着福清街的方向疾驶而去。
甚至他连招呼都没有打,望着他的背影,沈安然怔住了。
景御北一颗心都紧紧地揪了起来,只知道逐期遇刺,哪里还顾得上沈安然。
赶到福清街,那儿当真是乱成一团,扫了一眼,马车堆里遍寻不见林府的马车。
景御北随手抓了一个现场某府的马车夫问道,“林府的马车呢?”
那马车夫一见是九皇子,吓得抖抖嗦嗦,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结结巴巴地回道,“林府的马车完全疯了,往那边冲去了。”
景御北脸色愈沉,一勒马绳转而往那马车夫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还在马车里逐期被颠得晕头转向。
墨玉早有先见之明,她寸步不离地守在逐期身侧,此时也是被颠得头晕。
这马车的车夫早就被颠掉下去,此时正是李奕在外头紧紧拉着缰绳。
“这马被人射了银针!!”李奕突然在外头大喊。
如果仅仅是被烟熏了眼睛不至于如此狂乱。
墨玉听神色一凛,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一手抓住逐期的手臂另一手护着她,一脚踹开马车的隔板,连拽带护就这么带着逐期跳了马车。
逐期身子本就孱弱,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当即一阵眩晕,胃里也反得厉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墨玉全力护着逐期,却不料,跳车的时候她的背正好撞在一块大石上面,顿时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李奕此时跳下马车来,可他正想过来便突然有几个黑衣人跳出来将他截住。
墨玉暗叫一声,“糟了!”
这些黑衣人竟是阴魂不散,待得她们落单了他们又再出现。
果然,墨玉才说完便又有一群黑衣人提剑直逼她与逐期而来。
“快走!”墨玉下意识地堆了逐期一把,随后忍着后背的疼痛站了起来,拔剑出鞘,挡在了逐期跟前。
那些墨衣人将这两个女子团团围住,逐期哪里还有路可走。
墨玉势单力薄,还要护着逐期,很快便处于劣势。
逐期被她拉着左躲右闪,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猛然间看见一名黑衣人举剑朝着墨玉的后背刺来。
剑风凌厉,似要一招毙命,逐期吃了一惊,不由多想旋了个身便挡在墨玉身后。
墨玉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又听那边李奕突然大喊一声,“墨玉小心你的背后!!”
可哪里还来得及,那黑衣人的剑直指逐期,势如闪电马上便要刺穿她的心脏——
景御北赶到的时候堪堪看到这一幕,心跳都骤然停止了,他运了十成功力飞身上前,一剑将那墨衣人刺毙,一把将逐期拉到自己怀中。
墨玉正吃力与几名黑衣人缠斗,见了景御北,心中略定,冲他道,“带她走!”
黑衣人人数不少,景御北四下扫了一眼,单凭墨玉与李奕在此,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正在此时,上官和莫隐莫源还有阮冷霜鲁七也赶了来。
景御北便放心带着逐期上马离去。
他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怕还有黑衣人伏击,所以特地在附近绕了一圈。
可似乎天意偏偏弄人,那白马跑出没多久,天空霎时变得乌云密布,轰隆隆象征性地打了两道闪电便下起瓢泼大雨来。
这雨来势汹猛,一下子便将两人身上的衣裳打湿了大半。
景御北一手扣着逐期的后脑勺,压得她的脸紧紧帖着他的胸膛,他脱了外衣披在逐期身上,将她护在他为她搭建的小小保护伞中。
逐期坐在他身前,半扭着身子,其实这姿势令人难受极了,可她竟希望这场雨能一直下下去,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希望能一直依偎在他怀中。
可最终,他找了一间废弃的屋子带她下马避雨。
逐期的裙裳湿了一片,可景御北几乎全身都湿了个透,进了那屋子,他先是找了些废木块升火。
火星渐渐旺起来,外头乌云密布大雨瓢泼,屋内火光亮堂。
景御北起身脱下身上的湿衣裳,露出精壮却又疤痕显露的胸膛。
逐期见了一怔,面色有些不自然,她撇开脸去,非礼勿视。
景御北戏谑地轻笑,“怎么?你又不是第一次看我的身体,还会不好意思?”
逐期一噎,竟是无言以对,听了他这话脑中便不由得想起前尘旧事,与他的床第之欢,蓦地一张脸连耳根都红得似要滴血。
景御北看着她的样子,竟是怔住了,她那眉眼间的神情,轻柔得似要溢出水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逐期,那种温柔与他之前所见的任何一种温柔都不一样,这温柔竟透着一股慈悲。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逐期,这样的逐期啊,怎么能令他不爱?
可是——
“你当真是要嫁给景澈?”
他又不得不问这个问题。
逐期脸上的绯红退去,脸色蓦然苍白几分,她轻点了点头,回道,“是。”
景御北似被什么击中,心中恼意和醋意同时翻涌,神情却是克制,他轻淡地轻哼一声,道,“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逐期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已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又说,“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对我纠缠不休?”
“纠缠?”他没想到她会用这词语,随后自嘲一笑,可不就是他纠缠着她么。
若是以前他定会被她气得铁青着脸恼怒离去,可现在,他不会再中她的计了,轻笑着回道,“我认定的女人便是一生一世,你是逃不掉的。”
他正在查景澈,景澈犯事累累,随便哪一条,只要找到证据呈于父皇跟前,景澈便是万劫不复。
这场婚事注定成不了。
“可惜,我已没有一生一世了。”逐期反而是微微笑着回他,只是这笑里深深藏着哀伤。
他并不知道她的病情,如何能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听她这话,只当她是不愿与他共度一生。
“那靖宣候府家的千金,与你也很相配的,你与她一生一世也是一桩佳话。”
景御北再也不愿因她的话而恼怒赌气,他与她难得好好说几句话。
“我不会娶她的,我对她本就无意。”
“若是无意,又怎么会同意参加靖宣候府的鼓乐宴?”
景御北笑了,那笑是发自真心的,“你承认吧,你还是在乎我的,否则又怎么会在意我参不参加靖宣候府的鼓乐宴?”
他去靖宣候府半是因为成皇后,半是因为想试探她的反应。
逐期一愕,想到自己方才那话中醋意满满,竟似要问责于他似的,忍了多时,竟一时不察觉露了马脚,暗自想咬牙,只得回道,“你去不去靖宣候府与我无关。”
景御北却不吃她这套,转了话题道,“方才那些黑衣人,竟像是从宫里派来的。”
他想起那一幕便觉得心惊肉跳,又道,“下次,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许再替别人挡剑!”
他的口吻霸道而强硬。
逐期心中一悸。
只是他怎么知道,她的命快到头了,而墨玉还年轻,若是她就这样死了,墨玉也会设法完成她的遗愿的。
她就是相信墨玉会如此,所以才肯舍身为她挡那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