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泛正熬夜做PPT，被PPT格式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历阳来了个电话。
往往他们互相联系已经依赖微信和QQ群了，电话都沦为了历史遗弃之物，除非必要紧急时刻。顾泛一看历阳来电话，心就一紧，手下鼠标一滑，竟把文字框拖出了PPT之外。
她急忙小心拖回来，一手接起电话，顺手将修改过的PPT保存，笔记本电脑合上，去了阳台接电话。
甫一入秋，夜间凉风飕飕，顾泛迎头就被秋叶江风给吹懵了，一边低声“喂”了声，一边捞过椅背上挂着的针织衫外套出了寝室。
阳台和寝室之间就一扇落地窗，隔音效果不好，但聊胜于无，顾泛自己睡在有空调孔那面墙的方向，是最受阳台噪音影响的人。因此她压低声音，室内也不会很受影响。
她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把针织衫穿上，听历阳的话。
历阳在顾泛一接起电话就有些着急地陈述眼下的状况，顾泛想着已经凌晨了，历阳还没睡，多半是在工作，甚至还在秦繁彦那里。
他语速有些快，还夹杂不少编程的专业术语，各种冷门的英文单词往外蹦，顾泛一点都不懂，听的头大，轻声说道：“你慢点，我听不懂。”
历阳的声音戛然而止，静默了几秒，他轻咳一声，声音带着赧然，拖着音：“啊……抱歉，我忘了……你早就不学计算机了。”
顾泛想说，这是记性得多差才忘记她早转系了。
但是看历阳这么着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她也不贫了，就问：“你说，怎么回事？”
历阳深呼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整理语句，缓缓地说道：“我们今天本来就快完成了的，突然发现，程序有个Bug，不知道如何解决。”
顾泛脸上一阵放空：“哈？”
她的大脑一时间没理解这情况的严重性，还没反应过来。
历阳又解释了一遍：“赶不及死线了。”
顾泛算了算时间，离死线才不到三天，而这之前她还得做商务英语的小组presentation。
她问：“真的，来不及吗？”
历阳低声应道：“来不起，在给我一个星期，我可以来得及。但是三天不到的时间，我跟猴子都做不到。抱歉。”
顾泛心渐渐沉下去，她哑然，张了张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末了苦笑一声，对历阳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什么好抱歉的，还有时间呢，你别急先好好睡一觉，我去问问杨克俭。”
这是杨克俭爸爸定的时间，来不及，也许杨克俭死皮赖脸求他爹，他土豪爹也许还能放宽时间。
索性这个点杨克俭还没睡，出于作为没用的拖油瓶的愧疚，老杨同志熬夜看了几段TED英语演讲来提高自己的口语演讲能力，还认认真真做了笔记。
顾泛抱着这点希望找到他的时候，老杨同志很苦涩地咋舌说道：“老顾，不是你杨哥不帮你，哦不，这是我们组的事情，我不能把我自己摘离在外。”
顾泛：“在这个时候你思想觉悟别那么高，有屁话快放。”
“老顾啊，我跟我爹这一年来矛盾很多，他觉得我没用，总是做错事情，已经对我非常不满了。”杨克俭的声音缺少了他平时的无端自信和贱气，反而显得意外的平庸和落寞。
顾泛心大，有时候盲目乐观，但不是不敏感的人。作为一个女生，她拥有做为女性天生的第六感。从杨克俭那苦兮兮的语气中，她听出了作为一名富二代的苦衷——他在家里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美好。
相反，一面是从小过于溺爱而被捧杀的无奈和自责，另一面却是幡然醒悟后急于求成，想要儿子立刻成为人中龙凤而不得的恼火。最后，这种矛盾的情绪交织成了眼下的局面。
帮你，可以，但是你必须做出成绩给我看，但是我要最迅速看到。
顾泛听明白了杨克俭那无奈的语气中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最后假惺惺地叹了声气：“唉。”
杨克俭大概觉得深夜时分，有人谈心很能缓解心中郁闷，他哽咽道：“老顾，三周，是我争取地最长时间，我爹不相信我能做到，一开始甚至说一周时间，想让我打退堂鼓。”
顾泛没说话。
“是我跟他说，我跟我的朋友们一定会把成品安装进他手机让他看看，他才同意的。我下了军令状了。”
顾泛抿着唇，黑色的瞳孔在黑夜中，借着楼下创业街的灯光映出点点灯光。
深夜掩藏了睡梦中人的情绪，却无限剖开了清醒者的烦恼，在微凉的空气里不断辗转发酵。
顾泛压下心里那点焦躁，提醒自己作为一名队长一定得冷静。
她说：“没事，还有时间，你已经很努力了，谢谢你。明天发你PPT，演讲稿周大神会给你，你记得脱稿演讲。这几天，我们presentation的事情就靠你了，我……我要忙项目这边。”
杨克俭正了正神色，难得正经靠谱：“放心，你安心去吧。”
“你先去。”
杨克俭在众人面前一直都是桀骜乖张，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模样，真的不像是负有责任心的靠谱角色。
之前说过郑拾柒对他有些反感。因此最开始顾泛拉杨克俭来的时候，郑拾柒私底下其实并不高兴，但是当初真的没有别的队员愿意加入，郑拾柒也没有对顾泛表示过不满。但是后来人员多起来之后，郑拾柒对杨克俭的排斥情绪已经很明显了。
在郑拾柒眼里，杨克俭就是不学无术，会拖后腿的人。杨克俭对这一看法从来不否认，甚至有时候会自我嘲讽这一点。
但是他毕竟是个自尊心还挺强的人。不肯承认自己在意，但其实又很在意。
顾泛揉了揉眉心，接了盆冷水洗了把脸，强自镇定精神。郑拾柒的床位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顾泛放柔了动作，小心地踮着脚尖踩着猫步回到座位上，继续做PPT。
被子悉悉索索的，郑拾柒从床上探出脑袋下来看顾泛，迷迷糊糊问：“还不睡？”
顾泛心说她们班商务英语在下学期就是好，这门课可真贼鸡儿麻烦，她英语不好，做这项作业痛苦无比。
“马上就完成了。”她说完，喝了口咖啡。
空气里飘着黑咖啡的香气。顾泛不喜欢喝咖啡，可是为了熬夜强灌了几口，咖啡粉还是郑拾柒这洋气时髦的人给的，说是从斯里兰卡来得。
就算是叙利亚来的顾泛也喝不出什么花来，囫囵吞枣地喝完一杯，舒了口气做最后一张PPT。
郑拾柒想跟顾泛说话，但是又怕影响到寝室另外两个不省事的主，于是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给顾泛。
顾泛一看手机屏幕上，郑拾柒发来的话。
“你最近太累了，好好休息，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来帮你做。”
顾泛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正想回一条“好姐妹，一生走”的表情包。
又见郑拾柒发了条新的微信过来。
“当然，我也不知道该帮什么忙。”
顾泛额头发紧，回她：“谢谢了，你别老是针对老杨，我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