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于范唯尘的诚惶诚恐,辛晴则调皮得多,眨巴眨巴眼睛,似认真考虑了很久,才故意将问话答得模棱两可:“至于喜欢哪个你,那得论心情处理了。心情好的时候,你怎么混蛋怎么讨厌都顺眼;惹我不高兴了,我认识你是谁!”
范唯尘料不到等了半天就等到这么个无厘头的答案,相当不满,可也敢怒不敢言,只好用那与辛晴十指紧扣的手指,稍微使了点力夹疼她。
“嘶——”辛晴见他使诈,语气略带夸张,假意要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范唯尘当然不让,甚至又增加了点儿力道,夹得辛晴更疼,看她还敢不敢挣了!
辛晴侧头,仰面委屈巴巴去看他,瞳仁里湿漉漉的。他力道是真不小,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而她尤其害怕承受皮肉之痛,嘴上控诉着:“手劲那么大,你不当守门员可惜了!”
范唯尘噗嗤一记笑出声,方才用余光瞄了辛晴一眼,那副表情相当楚楚可怜,还藏一点不为人知假意的讨饶,与平日里矜持的她几乎判若两人。
为了享受这种难得的优待,范唯尘默默摆了几分钟谱不去搭理她,终是忍不住偏过头去,迁就着辛晴的身高,下意识将头俯低,到差不多与她脸持平的距离。
辛晴架不住如此猝不及防的举动,来不及往边上闪躲,加之范唯尘一个没掌控好力道,鼻尖直抵到辛晴的鼻尖上。
这动作完完全全是心血来潮的,可算作突发事件,谁也没想到就这么毫无准备在大庭广众下上演一出如此亲密的戏码,弄得两人都顿在原地没有动作,不知如何是好了。
最后还是范唯尘没安好心,与辛晴四目相对的同时,不忘深深长嗅一口她的气息,弄得辛晴后知后觉别开眼,满脸通红地暗骂他一声流氓。
某人得逞,嘴上不甘势弱问她:“你见过这么正正经经的流氓?”
“这不就是一个吗?”辛晴冲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倒是受用的,原来他日常的正经都是强装给别人看的,心里不知憋着多少坏呢。
也不知哪来的自信,这一刻的辛晴总坚信,无论怎么坏的范唯尘,她都能招架拿捏得住。
他们刻意放缓步伐,十足要把这段路当成迷宫来走,弯弯绕绕,最好永远不要找到出口。
一路吵吵闹闹,也不管四下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随心最重要。况且,方圆那边也已经知晓了他俩的猫腻,反倒令他们有恃无恐起来,索性就落落大方的,该牵手时就牵手。
这会儿聊开了,辛晴才开始追究起来昨晚的惊吓:“那个,昨晚的事,是莫亿年的主意吧?”
“你考年级第一那次,真没作弊?”范唯尘拐了弯骂她笨。
“你那么木讷,怎么会想到做这种事?”辛晴没追究他骂自己笨一事,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粘着他问个不停,当了一回好奇宝宝。
他们的姿势从范唯尘十指紧扣着辛晴,换成了辛晴一蹦一跳缠在他身旁,双手圈着范唯尘的手臂,有时抓着他肥大的校服衣袖,有时捏捏他紧实的臂膀,肆无忌惮地不得了。
“你是不是感动哭了?”范唯尘不答反问,问话也透着不正经,显而易见是嘲笑她。
“我很难被感动的好不好!”辛晴忙不迭否认,想起什么,又支支唔唔小声承认:“就是全校大合唱的时候,有点被感动到了。”
“我偶像的歌还真好使。”
“范唯尘,别蒙我了,你真喜欢周杰伦?”
“这能有假!”他急急反驳。
“以后不准老拿这首歌唱给我听了,怪肉麻的。”
“哦。”范唯尘瞥了她一眼绯红的脸,不情不愿答应下来,又好奇问她:“你最喜欢他哪首歌?”
“《黑色幽默》。”
范唯尘啧嘴,不解:“这首歌调子和节奏听着都蛮怪的。”
辛晴不理会她的评价,喜欢这种东西,哪能解释得通理由,凭的是感觉和心。
“那你最喜欢他哪首歌啊?”
范唯尘笑得煞有介事,犹豫着不敢实话实说,见辛晴狐疑看他一眼,他只好将吞下的话悉数吐出,用含糊不清的口齿对她说:“辛晴。”
脚步拖得再慢,终是走到了教室,里头已经在上英语课,英语老师怕冷,上课时关紧了门窗,只传出她用流利的口语在认真讲课。
范唯尘不急着进去,这会儿他正面对着辛晴,摆出不苟言笑的表情,完全不像方才那样子游刃有余和她耍嘴皮子。
“怎么?”辛晴生怕被教室里的老师发现他俩躲在走廊上,于是小心翼翼用口型问他。
范唯尘时而看辛晴一眼,时而垂眸盯着他俩的鞋尖忐忑,这两个动作来回切换数次后,他才将手伸到校裤宽松的口袋,摸出两张皱巴巴的被他手心汗湿了的球票。
一句话都没有,直直将球票递到辛晴跟前,票面看上去不再挺刮,许是被范唯尘的指尘来来回回磨去了新意,看着倒愈发像假票了。
辛晴利落地将票收进自己的口袋,当宝贝似的藏起来,不忘埋汰他:“范唯尘,都旧成这样了,检票时能通过吗?”
“你试试。”
“老实交待,酝酿多久了?”
辛晴装着没看透,心里是明白的,他终于下了决心,打算把那个不为人知的范唯尘,有血有肉地带进辛晴的生命里。
“就……也没几天。”范唯尘不肯说实话,有时候,男生的自尊心薄如纸,不便戳穿。
辛晴不喜欢这个答案,没发现自己的脾气在被范唯尘一点一点惯坏,冷下脸转身敲门,英语老师开门后见他们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知道他们到方圆那里挨了训,也没多的责问,只让他们赶紧归位。
关于范唯尘和辛晴的事迹,全校师生都心知肚明了,确实闹得张扬过头,都惊动了校长,偏偏还在这敏感时期也不懂得收敛些许,真是一群不让人省心的主。
这算是范唯尘和辛晴的无知无度,若不是施展眉出头替他们求情,昨夜闹成这样的局面,该是一人记一大过的,总之他俩的行径已经当众违背校令,败坏学校风气,这种罪名扣上去是可大可小可轻可重的。
校长是范知理的老友,交情挺深,两人曾是同班同学,毕了业一直保持联系,至今私交甚好。校长对他们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有空两人还会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去切磋切磋高尔夫球技,偶尔提及范唯尘,校长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只有背着范唯尘,范知理才会表现出护短的一面,虽说范唯尘年纪还小,但他何时何时都懂得维护自己儿子的自尊。
校长算是不辜负范知理之前的托付,拨了通电话过去。
“老范,忙什么呢?”
“瞎忙,孟校长有何贵干?”
“受你所托,定期汇报范公子的情况。”
电话那头一顿,范知理对于范唯尘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什么升旗仪式上“一球成名”啦、被老师尊封为“缺席晚自习大王”啦、甚至晚夜里惊动全校的唱情歌表白啦……诸如此类,范知理几乎都能在事发后不久掌握到一手消息。
可做为严父的他,听完后多数是一笑了之,倒不会真的板起脸去质问范唯尘。说穿了,这些事在他眼里都属小儿科,涉及不到原则性的问题,无伤风化,他是可以当作没发生的。
而孟校长这位老友,比他思想更开明,每每说到范唯尘都可劲得不得了,当在说闲人闲事,完全不顾及范知理的颜面,只管自己把自己说得傻乐。
范知理若无其事问他:“又闯祸了?”
“找了个年级组第一名的姑娘处对象,你说是不是害人不浅?!”
“害你家闺女了么,那么激动。”范知理云淡风轻顶回去,甚至不满地从齿缝间溢出一记冷哼,仿佛在暗讽他的多管闲事。
“人姑娘的分数是闭着眼都能上清华北大的,跟那小子在一起以后多少分了心思,现在得睁半只眼才能考上了!”孟校长气急。
范知理不搭腔,转而探他口风:“长得漂亮吗?”
不成想范知理不按牌出牌,竟能问出这等话来,孟校被他气得脸色发白,直接摔了电话,范知理今天的态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直以来,范知理算是所有朋友中迂腐守旧的那一个,今天这是中了邪一样,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令人琢磨不透。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他孟锐白小家子气了,本来是打算给范知理添堵去的,不成想反过来被他将了一军!
看,偷鸡不成蚀把米,碰了一鼻子灰吧!
心里不痛快的孟校长,准备走出办公室散散心,他背着手,信步走在校园里,最终来到高复一班的走廊外。
正值下课时间,三三两两的学生们约着一块儿上厕所,淘气一点的男孩子,嘴里溜出来粗话,你追我赶着,场面乱哄哄吵成一锅粥。
胆子大一些的,迎面碰上校长压根不怯场,冲他敬个礼大喊校长好,装出的正儿八经的模样惹人好笑。
孟锐白从窗里望进去,只见辛晴背过身,双手托腮正对着范唯尘,二者之间一点儿没有不规矩的动作,只是聊得热乎,那些话他是没法听见了。
心思细腻的人见校长在外头,连忙跑到范唯尘和辛晴那里通风报信,以为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惊动了校长他老人家,惹得他亲自下基层兴师怪罪来了。
辛晴和范唯尘听了后,纷纷扭头看向窗外,孟锐白这才隔着玻璃窗的雾气,隐约瞧见了辛晴的轮廓,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晰,也没法评价她算是长得好看不好看。
倒是范唯尘,隔着玻璃窗冲他挥了挥手,憨态可拘,但似乎隐隐透出一点挑衅的意味。
孟锐白面色严俊,扭头就走,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待校长走后,辛晴重重拍掉范唯尘的手,凶他:“你是嫌方圆办公室去的次数太少是吧?”
见辛晴难得急躁,范唯尘索性隐瞒了他和孟校长相识的事实,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才说到哪里?”
“我说,我不信你偶像真是周杰伦。”辛晴一口咬定。
看来辛晴是跟这个话题杠上了,追究个没完没了,范唯尘哭着脸指天发誓:“这事儿怎么还没翻篇,我真的特别喜欢他的歌,我骗你做什么!”
辛晴多年后每当回忆起这一段仍是意犹未尽,眼下没察觉,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不讲道理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都是要靠严刑逼供才供出个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可以说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所以,五月天才会唱出一首名为《最重要的小事》的歌,唱出千千万万恋爱男女们的心声,让大家必须承认,哪怕是恋爱中遇到最小的事,一定意义上,也是已经超越了生死。
正如辛晴以前从无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经历,可遇到了范唯尘,她真真切切变成了一个难缠的女同学。
“反正你没懂我意思。”辛晴不甚高兴地控诉。
范唯尘这会儿是被她磨得一点脾气也没了,无奈地伸出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依着她的话反问她:“那你说说,我怎么没懂你?”
“就是,你其实对我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只是让我知道你愿意让别人知道的那些事。”
“可我真的就是很喜欢周杰伦呀!”范唯尘无数遍反复申诉这句话。
辛晴拉长脸,愈发一个人在心里生闷气,这时范唯尘终于懂得转换了思路考虑问题,仿佛豁然开朗,一瞬间柳暗花明,笑意加深了几分,接着冲辛晴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往他的方向再贴近一些。
“做什么?”辛晴纹丝不动,觉着他的这个动作是拿她当宠物,她赌着气更不愿配合了。
“你的想法是不是觉得,我喜欢踢球,而且是个职业足球运动员,偶像必须也应该是踢足球的才合情合理?所以当我说了个唱歌的,你觉得我是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喜好?”
辛晴听完,不搭理他,范唯尘这才笃信,原来真被他猜对了。
“所以,想知道我喜欢哪个球员?”
辛晴继续不理人。
范唯尘轻悄悄告诉她:“我最崇拜的球员是范佩西,现在在英超联赛的阿森纳球队效力踢球。”
他这小心翼翼的小动作,终于逗笑了辛晴。
辛晴骨子里有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强势,她心里一味认定范唯尘对着自己是有所隐瞒和保留的,可反之,她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一直到很久之后,她也没能对范唯尘坦承道,苦苦逼问,从来不是怪他对自己不够坦白,而是多么希望在她不熟悉的领域,能更多了解探究一些范唯尘的个人喜好罢了。
问出结果,辛晴面上总算有所松动,难得开了句与她智商相差甚远的玩笑:“因为你俩都姓范的缘故?”
范唯尘心甘情愿点头顺从她:“嗯!”
他清亮的眼里似裹着斑斑星光,辛晴永远忘不了他这个无条件宠溺她的眼神,因为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曾被一个男孩毫无原则地偏爱。
这种纯粹青涩的爱,自范唯尘以后,再没有过了。过了这个年纪以后,也难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