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一夜,或者说,晓丁在颠簸之中不知道老鸡什么时候已经把这辆吉普厅在路边,然后和他一样沉沉睡去,进入不知道什么样的梦境之中。
反正不管怎样,在晓丁醒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上午10点,因为他的肚子饿的开始叫了了,而且太阳不错,照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车停在路边不知道多久,老鸡也不在车上。
带着朦胧的眼睛和视野,晓丁坐起来,缓了一会,然后看向窗外。
车停在公路旁边的一处空地上面,大小就像一个小店面门口画了几条白线用来增加收入的停车场一样。
晓丁开了车门,然后走出来,把门重重关上。
“你什么时候下车的?”有点蒙逼,晓丁伸了一个懒腰,听到了腰部舒爽的“嘎啦噶啦”,晓丁说了一个爽,然后慵懒的看着面前坐在小马扎上面烧烤的老鸡。“大早上的吃烧烤?”
“在你醒之前”说着,老鸡把一串烤肉递给晓丁“现在是中午了好吗,给,昨天出发前刚刚买的肉”
“不会坏吗?”晓丁有些疑惑的接过烤肉,带着一种开礼物的惊喜感,他咬了一口
“还不错”晓丁挑了一下眉毛“挺好吃的,再来一串”
老鸡又递了一串过去,晓丁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接了过来。
“我买的不多”老鸡也吃了一串“吃完了再买就好了”。
“接下来怎么走”晓丁问,这是他面前目前比较关心的问题,虽然不知道目标在那里,但是总是需要一个方向。
这和人生一样,你可以没有目标,但是你还是得有一个方向,一个决定你去往何处的方向。
“等等”老鸡模糊不清的说,然后飞快咀嚼了几下,把肉全部吞下,然后说“我们要多加一个人,一个大叔。”
“无所谓”晓丁把两根竹签直直的丢下,然后竹签自由落体,插在路旁泥土里,完成了它作为一根竹签所有的工作。
“什么时候到”晓丁抹抹嘴,看了一眼老鸡。
“应该快了,呐”老鸡抬头一看,然后对着晓丁努努嘴,公路的一旁走来一个人,中年,标准的公务员发型,只不过没有那么整齐,看起来有些散乱,背着包,穿着在广告上面做宣传的户外衣服,看起来很新,新的就像刚刚扯下标签那样,仿佛就是为了那么几次少的可怜的所谓户外运动买的一样。
“哦,看起来,嗯,还行”晓丁对来者并不抱有多大的兴趣,因为这种打扮很容易让晓丁联想到他的生活。
早上设一个六点半的闹钟,在起床的时候带着一脸困倦,然后打开衣柜拿出新的白衬衫和新的袜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洗漱,穿上衣服,和一杯咖啡吃一个面包,偶尔可能来不及会去楼下买一个煎饼,然后穿上他擦的发亮的皮鞋,挤着地铁或者开着车去上班,然后在电梯里梳理一下发型,遇到上司就鞠躬打个招呼,面带微笑的提着公文包和每一个遇到的同事说早上好,最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他日复一日的每一天,或许他一辈子想着升官,却不付出行动,因为钱总是刚刚好够用,温水煮青蛙,他沉沦在自己的循环之中,年轻时候拿命去拼,然后赚的钱用在老年治病,退休前梦到升职甚至会笑醒,不相信奇迹,却总是买彩票,认为老板就是傻子,却只是单单纯纯的抱怨……
晓丁能想到很多很多,这种生活是曾经的他所不齿的,也是几乎所有家长对孩子憧憬的公务员的真实写照,又想法的家长总是抱着万一我的儿子升官了呢,会变通了呢的这种思想将他们培养成一个个如同大工厂生产出来的流水线产品一样,所以生活一成不变的人总是越来越多。
所以世界上本就没有那么多人,如果说把所有相同的个体或者相似的个体排除掉,那么所呈现的就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那样的世界才失去了等级的划分,大家都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个体,而不是想现在这样千篇一律的按照一个套路活着,没意思。
“我叫王琅”来者和老鸡握握手,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就像他要谈生意一样“我不想工作了”
老鸡没什么表示,只是点点头,示意他脱下包,然后把王琅的包脱下来放在后备箱,和晓丁的包和一些杂乱无章的东西丢在一起。
“这位是林晓丁”老鸡没有过多的介绍,只是说了一句,听起来就像是‘天气不错’,或者‘上来吧’这种话的感觉一样,因为确实没有过多的必要,大家都是不愿意在生活的正轨上面行走的人,何必按照那种固定的模式去认识对方,知道一个叫做名字的称呼不就够了。
“你好,我叫王琅”王琅笑笑,没有和晓丁握手。
“林晓丁”晓丁说完上下扫了他一眼,没有不尊重他的意思,然后没再说话,直接坐到副驾驶上。
王琅再次微笑一下,对着晓丁转身的背影,对着自己的心,然后坐到后座右边。
和每次发动之前一样,老鸡把钥匙拧了好几下,车子才终于发动了。
吉普车向前驶去,留下浓浓的尾气,带着轰鸣的声音。
“你是干嘛的?怎么想着要跑路?”上路了,老鸡扭头问,然后又转了回去,可能这样子比较尊重对方吧,至少在老鸡曾受到的教育里就是要看着别人说话。
“市场营销”王琅低着头说,然后又仰起头,缓了那么几秒,赶在老鸡要说什么话之前补充“真的,太累了,那种生活太累了”
“说说呗”老鸡试探到,他是一个司机,一个用故事和钱交换路费的司机。
“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生。。”王琅开始述说。
王琅,国家重点大学毕业生,本科学历。
这是他简历上面被面试官提取出来的字眼,下面他的所有描述,曾经拿过的奖项或者犯错的档案,一律没有被面试官看在眼里。
他从小受到的就是精英教育,层层选拔,在学习这方面,是绝对的高人一等,也是在大学毕业前父母口中吹嘘的资本与骄傲。
他如愿考入了大学,无数学子眼红的重本。
毕业出来找工作,是他有史以来在人生当中经历的最不平等的待遇。
他和一群大专生,普通院校的人站在一起,因为他没有工作经验。
当然了,他还是凭着他的优秀进了这个公司,当了一个销售。
工作10年,让他从一个刚刚毕业,没车没房只有时间和梦想的20来岁小伙子,变成了所谓成熟的大叔,时间夺走了他的棱角和岁月,却留给他和过去一样没车没房,甚至没有娶妻的生活,再顺手给他加上一些岁月的痕迹。
可是他有一个梦想,他想成为CEO,他想成为所谓的人上人,所以他不害怕眼前的孤独,真正的强者是从孤独中走来的,带着一身伤疤和沧桑的过去。
可是没有成功的人现在都倒在酒馆里头醉醺醺的哭诉他们以前的生活。
而他不停的追梦,非常努力,甚至一天之内没什么时间吃饭或者睡觉。
他也会迷茫,迷茫为什么一个财务报表会比高考的压轴题还有难算,迷茫他曾经学的那么多,把大脑塞的满满的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坐在这里做着机械的工作吗?
但是生活还是得过下去。
他成为了公司业绩最好的推销员,然后,在升职的时候却说工作经验不足,被老板的小舅子补了空位,他获得的,不过是每个月多加那么几张纸片。
他没说什么,埋头继续工作,推掉所有不必要的聚会,在每个交流之中都企图拓展人脉,他放弃了所有的没有必要的活动,甚至想看一场电影,在每一个周末却都没有好天气。
然后在他不懈努力下,老板看不下去了,他把他当成一个树立自己仁爱之心的工具,把他从推销员拉到了市场部的分部部长,他可怜的工资终于再次有了可怜的变化,然后在他乐观的眼里,他认为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他一直相信一句话,莫欺少年穷。
可他早已经不是少年。
终于,他也有了爱情,女方很漂亮,是他在一次相亲认识的。
或者说,只是他在单方面的追求罢了,他认为自己会和她长长久久然后结婚,他认为她说的忙是真的忙,他认为她说的洗澡吃饭睡觉是她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不知道她的怜悯之心体现在陪他聊的每一句强颜欢笑之中。
直到他在情人节那天,一咬牙跺脚买了99朵玫瑰,然后梳妆打扮,兴冲冲的准备找她表白的时候,看到一个土豪送她一辆红色的法拉利,红的像他手里的玫瑰,却比玫瑰还要好看,或许她更喜欢那种有着金属质感的红吧,她坐了上去,绝尘而去。
和玫瑰一样漂亮的车,却是他咬多少次牙也不可能买的起的。
他甚至想退掉玫瑰,可面子和规矩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那天晚上去了酒吧,在嘈杂的电子乐的衬托之下喝了一点酒,开始思考人生。
他认为自己看上去像一个沧桑的男人,可他的沧桑只是体现在岁数上面罢了。
他想,为什么他拼了命的工作,到头来好像还在原地兜兜转转,你以为升职加薪就算进步了吗?错!是因为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了,而那天老板开心,也恰恰需要一个工具来帮他建立一个带着仁爱色彩的形象,而他像狗一样的阿谀奉承才换来那么几张连高端餐厅把手都摸不到的红色钞票。
他想,为什么,这个世界,有人穷的发疯,为了这种货币绞尽脑汁累穿身体还得不到几个钱,而有的人却把钞票当成枕头,睡一次换一次,根本不在乎的肆意挥霍。
他想,为什么,有钱的企业家可以把钞票当成水一样随意的洒给一个卖肉的小姐,穷人甚至连救母亲命的面包都要冒着风险去偷。
他想,为什么,有钱人可以在夜总会一掷千金与头牌小姐换一个晚上,甚至只为博她一笑,也可以用钱砸一个所谓的女神出来供自己玩乐,他却只能做在电脑面前打飞机,唯一能给他选择的就是他要看什么画质什么长相的,他过年去相亲还被嫌弃,甚至想接盘都不够格。
他想了很多,哭的像一个破产的人一样,所有的他想都是他所没有而导致的结果。
但他终究比破产的人要惨,他没有体验过那种生活。
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得不到。一个得到的资格都没有,谈什么守住的能力。
然后,他第二天迟到了,像一个还在试用期的员工一样被教训的狗血淋头。
然后,他又得重新从推销员做起。
他愤怒,憋屈,他希望所有一切思考过的不安情绪能够得到释放。
在听到撤职的时候,他的拳头终于挥了出去。
不懂任何格斗技巧的他,像疯子一样把老板的头砸破,眼镜砸碎。
然后他跑回家,带着血和紧张。
他丢掉了1万元一套的西装,洗掉了为了形象而打发胶的头发,在家里,他像疯子一样狂笑不已。
然后,在紧张与兴奋过去之后,是无尽的失落。
他坐在家里,直到晚上。
老板非常生气,但是没有报警,可能他也有良知吧,但可能更多的,是嫌麻烦。
然后,他想到之前在网上无意间看到别人谈论的老鸡,记得那时候他还只是一扫而过,现在却疯了一样在网上疯狂寻找他的信息和资料。
然后,他和老鸡相遇了。
“看来我的客户对我进行了不错的宣传”老鸡干笑了几声,然后剧烈的咳了起来。
老鸡喝了一口水,然后像每一个在路上的日子一样,把一口浓痰吐出窗外,然后点一根烟。
“我可能要睡一会”王琅倒在后座上“真是可爱的世界”
然后,非常苦的笑了几下,倒头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