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天怔了怔，好像潜意识之中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总是要面对的，楚闻天一愣，几乎是很快速地伸手掀开被子站到了地上，动作之快让夜七娘一惊，后退一步看着楚闻天穿上了鞋。
“楚大侠……你的身体可以吗？”夜七娘惊异万分，楚闻天伤的有多重她自己是知道的，不管是谁，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在这么重的伤的疼痛之下，站起来的，方才坐起来，就已经用尽了楚闻天的力气，但是不知道为何，楚闻天的动作流畅又快速像是没有受伤一样，这不得不让夜七娘打心底里佩服，事实上，夜七娘是知道楚闻天为何突然知道的，所以夜七娘也没有多加阻拦，她心中清楚，阻拦不了的，而且，总是要面对的。
楚闻天穿完鞋，抬起头看向夜七娘，只看了一眼，夜七娘便知道楚闻天要问什么一样，眼神朝外面的一个方向一瞥，楚闻天感激似的朝夜七娘点点头示意，便跑了出去，步履趔趄，看着像是随时要倒下一样，模样很是滑稽，滑稽的令人心疼，楚闻天站起来之后，跑起来之后的每一步，每一次呼吸，每眨一下眼睛，都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就要炸裂了，但是这又怎样，不过是一个麻木的过程而已，比起自己心脏部位剧烈的撕扯，身体上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楚闻天突然感觉自己耳鸣了，就是那种，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尖锐的声音一下下出现在耳中脑中的感觉，楚闻天皱起了眉头。
夜七娘只是指了一个方向楚闻天便朝着那个方向跑出去，沉香居的地形其实很复杂的，楚闻天怎么会知道到底在哪里啊？夜七娘急忙追出来，想要告诉或者直接引领给楚闻天具体的位置，但是等夜七娘反应过来追出来的时候，楚闻天已经跑出好远了，根本不像一个重伤在身的人，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楚闻天的方向，是对的。
夜七娘很惊异，怎么可能。
楚闻天自己也很惊异，自己面前时错综复杂的各种大路小路，但是自己偏偏就是想要这样走，像是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一样，也就是这个时候，楚闻天终于听到了自己好像沉寂了很久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很是明显的声音。
楚闻天停下了脚步。
公良风坐在那里。
公良风身上有多少伤，伤的多重，楚闻天还是知道一些的，毕竟那每一刀，都是自己亲自捅上去的，用了多大的力度，自己也是清楚地，所以能看到公良风还可以坐在那里，楚闻天很惊讶，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楚闻天苦笑一声，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的很慢，好像是在走向一个神圣的地方一样，事实上，在楚闻天的心中，这个地方确实很神圣，这片土地之下，埋葬者一个女孩儿，一个叫做公良昕昕的女孩儿，以及自己和这个女孩儿的往事。
“你来了？”公良风没有回头，但是淡淡地说，就好像是知道来者一定是楚闻天，就好像只到是楚闻天一定会来一样，甚至没有带任何感情，好像之前那个非要争一个你死我活的不是这两个人一样。
楚闻天本来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问公良风，但是楚闻天微微地抬起了自己一直低下的眼睑，看到了公良昕昕的墓碑，是公良风一刀一刀刻的，‘公良昕昕’四个大字，让楚闻天一度怀疑，这个公良昕昕，真的就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叫昕昕的女孩儿吗？或许这只是一场梦呢？或许这是两个人呢？又或许，那个叫昕昕的女孩儿已经离开了这里，独自一个人去闯荡江湖了呢？
“别想了，她已经死了。”
楚闻天一怔，自己的耳旁不知为何来回响着这句话，楚闻天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来的，是谁说的，好像是公良风的声音，又好像不是，就像是这个世界一个巨大的叹息，就好像是命运伏在了自己的耳边，悄声告诉自己一样。
楚闻天看着那个墓碑，慢慢地蹲下身去，公良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提起自己的酒，姿势怪异地将身体朝一旁挪了一下，姿势为什么如此怪异勉强楚闻天是最清楚不过的，因为公良风腰上的伤势楚闻天弄的。
楚闻天蹲下身来，第一次，看到了公良昕昕的全名。也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回忆起两个人的故事，只有两个人的故事。
第一次见面，是在去江南的途中吧，楚闻天皱起了眉头，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在晚上，真是的，明明也不是那种隔了十几二十年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竟然恍若隔世，这是因为，两个人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所以想起不过是一年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会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楚闻天笑了笑，还真的是。
是啊，那天晚上，真的是很巧，自己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子傻傻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就算是看到了殿下，也只是傻笑着说这是个稀奇玩意儿，完全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那样的畏惧，好像永远没心没肺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一样，这一点，和江不允还真的是像呢，不过江不允是因为自己的性格肆意潇洒，而公良昕昕，是真的单纯。
然后呢？楚闻天皱着眉头想了想，才想起了下一个场景，那是他们在去了江南，在那家小客栈的后院，抬头看星星的时候吧，自己那个时候心中满是又要与江不允他们分别的忧愁，对于自己飘零身世的忧愁，总之，那是一个自己的心情不是很开朗的夜晚，更何况江南的夜晚，江南的风，江南的空气，都带着淡淡的哀思，也是在那个夜晚，楚闻天听公良昕昕说了自己的身世，其实也没有什么身世，就是自懂事起便孤身一人罢了。
楚闻天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是到了现在，都没有好好了解一下公良昕昕这么长时间，小的时候，都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样了解公良昕昕，其实真的很奇怪，一个从小就闯荡江湖的女子，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夜七娘那种样子的，而不应该是像公良昕昕这么单纯的，所以还是，天性吧。
然后呢？楚闻天苦笑一声，又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公良昕昕的回忆，就像是一颗一颗的珠子，记忆都是零散的，永远拼凑不成一串完整的记忆，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总之两个人就一起闯荡江湖了，说是一起闯荡江湖，倒不如说一起吃喝玩乐，反正这一年中，江湖之中也没有什么很大的事情发生，所两个人就相跟着，一起吃吃喝喝一起玩玩闹闹，这些事情好像都是很开心的回忆呢。
只是在公良昕昕的墓碑之前想起这些日子，楚闻天能记得的只是当时灌在自己嘴里的烈酒的味道，自己耳鼻之中的香气声音，而忘记了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孩儿的模样。
公良昕昕，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走之后，我的整个记忆之中，全部都没有了你的存在？就好像，跟着你一起，死了一样。
想到‘死’这个字，楚闻天愣了一下，好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然后心从一开始钝钝的痛感的那种麻木，终于尖锐的清晰的疼了一下，是，又痛了吗？却是，不是很剧烈的。
这是为什么？自己明明很难受的。
楚闻天不知道，有些人，在她的墓碑之前的时候，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样悲痛欲绝，甚至内心之中回忆起过往，还是带着满意的美好的笑容的，甚至内心是带着平静的，但是当有一天，或许是在回去的路上，又或许是很久很久之后的偶然一天，偶然一个瞬间，在突然想起一个人的时候，楚闻天会狠狠地愣一下，然后才会想起来，这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个时候，才是最难过的时候吧。
难过到，连流眼泪都觉得多余的时候，连自己还来不及反应甚至还来不及难过的时候，泪水就已经满了自己的面容。
楚闻天看着墓碑上公良昕昕的名字，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傻姑娘，是为了自己，才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