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她是特别的，那么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喜欢这个男人，可能她都会荡漾一下；但如果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你是特别的，这个男人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坑。
尹星渊觉得楚言现在脸上的表情就很微妙，让人有一种自己正被按在瓮无处可逃的感觉，尽管这个瓮是他自己同意跳进来的。
——而等他环顾四周以后，更加确信这不是错觉。
那天他答应帮楚言解决掉易玲后，这位神秘男子就像他来时一样再度神秘消失，留下句“要去做些准备”随即不见了踪影。
尹星渊不太清楚对付这种电子幽灵还要做些什么准备，又如何才能避开易玲那无处不在的耳目，弄得不好说不定他们还没行动，楚言就先被易玲给咔嚓了，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无人知晓。
整整三天没见到有鸽子出现后，侦探先生就更加怀疑自己是不是乌鸦嘴成真，踌躇要不要出去看看情况。
然而他对楚言一无所知，哪怕此刻两人将要去玩命，也并未深入了解过自己的搭档，一时也无从找起。
好在尹星渊开始考虑要不要去黄毛道士那买点香烛给楚言超度时，这家伙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还打扮得衣冠楚楚、眼镜都换了一副，看上去更加英俊逼人、同时也更加斯文败类。
尹星渊眼尖，甚至发现他上了发胶。啧啧。
“不是吧你，说要去准备，就是打扮自己？”尹星渊倒不反对男性注重自己的外表，实际上有条件的话他也挺愿意注重注重。不过老哥，现在时机不对啊！对付易玲这么凶险的人工智能，不好好做准备就罢了，还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出众作甚，生怕那电子幽灵注意不到自己？
这个瞬间尹星渊简直觉得楚言就是那戏台上的老将军，背上插满了旗子。但楚言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用与他那风骚打扮完全不同的冰冷声线说：“这就是准备，跟我来。”
其实不该跟他走的，真的，尹星渊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但他的双腿显然不太听从大脑指挥，机械地迈步跟了上去，甚至没问究竟要去哪儿。
想想往日里偶尔看过的小说，总觉得这种滑稽场景跟拯救人类的热血行动不太相符，不太酷炫。
当然最后他发现，其实决战地点也不太酷炫。
他们最终来到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外接键盘，一个鼠标，还有他们两个人，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尹星渊打量片刻、立刻明白了这个科研狂人想要做些什么，他已经在这里为那位人工智能划好了决战场地。只是，这种行为跟他当初钓易玲上钩有什么区别？凭什么楚言觉得对方会以本体前来？
“这困不住她的。”尹星渊终于严肃起来，转向自己的战友：“空气中的电波它都可以利用，一旦被她连上无线网络，前功尽弃。”
这已经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岂止前功尽弃，简直性命堪忧。
楚言到了这时倒是不吝于解释，指了指墙体上四面贴着的、丑不拉几的海报：“那些都是屏蔽装置，等会儿除了这根网线，它什么都无法利用到。当然，也无处可逃。”
尹星渊挑眉：“看来我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
“没有。”楚言走到电脑前，伸出手沿着笔记本的边缘滑过，专注地望着尚未开启的屏幕，低声道：“这是我为它精心设计的囚笼。当然，如果失败，那便是我的骨灰盒。”
抱歉，还有我。尹星渊想，而且我可不想把这地方当我的骨灰盒。
他知道自己向来都并不是个深情的人，他对除了尹祺之外所有的人都保持距离和疏离，不过现在，他觉得，楚言也许是个更无情的人，他不会太在意那些牺牲者，甚至不会太在意自己的生存与否。
说起“骨灰盒”这么渗人的比喻时，楚言眼中跃动的光芒甚至有些像是愉悦。
片刻的寂静后，那枚U盘终是被轻轻插上电脑接口，楚言指尖轻点，像启动命运般按下了开机键，并说：“特制电池，能坚持4-5小时，我们最好速战速决。”
尹星渊在看到楚言动手时就迅速靠了过来，双手抱胸、皱着眉：“这好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要怎么引它本体出来吗？”
“像这样。”
“唔？！”
靠，姓楚的果然变态，他直接按住尹星渊来了个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吻。由于太突然了，脑海一片空白。
尹星渊本能地想要挣扎，顺便最好能揍楚言一顿，不过他很快就想起事先这家伙的叮嘱：无论如何都要听从他的安排。但为什么引出易玲的方式要这么羞耻？那人工智能的爱好也太奇怪了吧……不对，不对。
尹星渊忽然反应了过来，难怪楚言说起易玲时情绪总那么微妙。易玲也许，已经进化出了感情这种机械和程序不会存在的东西？
这可真是有些讽刺，原来要引出一个人工智能，不是靠什么尖端技术或者顶级高科技设备，居然还是要靠落后的、根本不需要存在的人类感情。
话说回来，如果人工智能有了感情，它还是一堆数据么？它是更加先进了，还是需要被淘汰了？
他们的目光比上一次更加接近，尹星渊望进楚言的眼里，那里是一汪漆黑的深潭，根本看不出底下是否有暗流在涌动。即使是在接吻的时候，这个男人的情绪也根本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
然而他的肢体语言却热情到叫人惊恐，仿佛他已经因为深深沉迷于尹星渊而迫不及待，手指轻而易举的从身下人的后颈游移向下，极尽挑逗的抚摸。
此时此刻，尹星渊的脑海里却异常冷静。虽然楚言所谓的引易铃出来的方法如此荒诞，但对着那双眼睛，他知道那根本不是欲望。
或者说，那不是楚言想让人以为的那种欲望。某种无法言喻的危险气息在空气中流动起来，越过楚言的肩膀，尹星渊看到那台电脑上的摄像头信号灯，亮了。
他鬼使神差的一抬手，抓住楚言的头发，加深了这个吻。不需要别的什么，他知道楚言绝对能明白他的意思。即使这个人各种神秘各种不靠谱，在对某种气氛的感知上，他们是相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某种甜味从楚言的唇齿间蔓延开来，带着诱惑的芬芳，攀上尹星渊的舌尖。
看上去如此禁欲的人，居然爱吃糖，喜欢甜食到生死存亡的时刻还要在嘴里含一颗。真是……也不能太亏了，这么想着，尹星渊心安理得地扯开了楚言的衬衫领子。
这样围观者才更受刺激嘛。
果然，空旷而只有幽微光线的房间里，交缠的躯体与些微喘息声中，那台孤零零的笔记本电脑上各个信号灯全都开始疯狂闪烁起来，与此同时，一道甜美娇嫩的女声骤然响起。
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仿佛有无数回音。
“父亲，你曾经对我说过，沉迷肉体欢愉是未能完全进化的人类才会有的表现。”
它来了。
那个人工智能、那个电子幽灵、那个聪慧狡诈的易玲，终于在这番刺激下通过楚言设下的路径、楚言做出的姿态、来到楚言布下的囚笼。
对方现在就在这台电脑中，利用电脑的摄像头看着他们。
尹星渊暗中握紧双拳，开始戒备。
相比侦探的警惕，楚言要平静得多。他只是自然而言地放开尹星渊，扶了扶眼镜，站起来，转身看向电脑：“欢迎回来，易铃——不过我不记得，教过你父亲这个称谓。”
这个词汇也许能够比拟他和易玲的关系，但并不确切。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要比父亲和孩子更复杂得多，也微妙得多。
比如说，易玲对他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楚言走近电脑，双手撑在桌角。他头发被尹星渊揉得有些乱，上衣也敞开着，脸上还带着一点未退的红潮，眼神却是极寒的，静静地盯着屏幕。
以一种欣赏自己创造物的姿态。
那道女声甜美到令人心醉，看来当初那个宅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这样的音色，可能大部分男人都把持不了。“因为我长大了，父亲，对于你们人类来说，应该这么形容吧，我现在所了解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你。”
“乖孩子。”楚言露出赞赏而爱怜的神色，双手却飞快地放上键盘，一把扯掉网线后骤雨般敲击起来。
他要升级“缄默者”，在易玲反应过来并且逃离的短暂时间内，将它永永远远地杀死在这个囚笼中。
而尹星渊则站在旁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个人和那台电脑，现在游荡在这台电脑里的幽灵，就是至少伤害了四个人的罪魁祸首。
人工智能，成长型，有着能够逃过图灵测试并懂得韬光养晦的可怕程序。
他和楚言刚刚如此作态，居然真的能把这样一个极度谨慎又危险的程序引到这里，易铃，一个程序，居然真的对它的创造者楚言怀有无法形容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