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星渊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某个非常奇异的空间，四周所有事物都在迅速消逝，而自己整个人则不由自主地剧烈摇晃。就在他以为会被摇散架时，空间之外，隐约传来某个呼唤他的声音。
“尹星渊！尹星渊！你醒醒！”
谁？谁大清早地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等下，他……真的是在睡觉吗？
在算得上粗暴的摇晃里，尹星渊终于痛苦地睁开了眼睛，朦胧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熟悉的金丝边眼睛，熟悉的冷漠眼神。
哦，这回没穿白大褂了，改穿西装。
这变态穿起西装来还人模狗样的嘿。不过为什么是这个人来叫起床，怎么进他房间的。
“楚言？”
尹星渊张了张嘴，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一片火烧火燎地疼痛。哦，不止喉咙痛，他努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脑壳也在剧烈疼痛，活像有人拿了把千斤锤一锤打到他脑袋开花。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脑袋开花的人想不出这种比喻。
他本该先问楚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的，但身体莫名有点不听使唤，自动就开始往外冒声音：“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声音也有点陌生，好像变得更成熟了些。
——但是他赢了，面对那个东西的攻击他果然没有死，即便不知道为什么，但冥冥之中，尹星渊心底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楚言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那双纯黑色的瞳孔中仿佛蕴着一点滋味难明的莫测，比起初次相见时，此时的他显得略有些狼狈，但这点狼狈并未让男人变得难看，反而更接地气了一点儿。
他头发有些乱，不知是没空打理还是经历了什么惊魂时刻，不过这会儿说起话来倒很笃定：“我想那不是梦。尹星渊，你没告诉我你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不是人？”尹星渊挑起眉，一头雾水地反问：“我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鬼？妖？我以为你是个搞科研的，怎么还信这种东西。”
“不是这个意思。”楚言无奈地摇摇头，又有些意外：“你自己不知道？”他原本以为，尹星渊不过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但看他表情，好像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有些怀疑地望进尹星渊那双眼，之前他也调查过这个所谓的“私人调查事务所老板兼业务骨干”，知道对方大大咧咧 的外表下其实十分擅长演戏，但楚言相信，再高明的演技也会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然而尹星渊的眼神里，只有迷茫和疑问。
那副模样，甚至有点傻呆呆的。
楚言推了推眼镜，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冷不丁发问：“你还记得你父母是谁吗？”
尹星渊下意识地想说谁不知道自己父母，但怔了怔，想起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但是不对啊，这两个代称，总觉得好熟悉，好像不久前刚刚在哪里见过。
然而于情于理，那都是不可能的梦想。对他而言，应该只是个虚无的代名词而已，遵循着应有的记忆，他疑惑地喃喃着：“我不知道，我出生不久他们就去世了，我在孤儿院长大，没错，是这样的。”
第一遍的时候，尹星渊自己还有些动摇，但反复确认记忆、再重复第二遍这句话时，他终于清醒起来，恢复了自己玩世不恭的模样。
好了，看来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止。
楚言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尹星渊那双手，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刚刚你沼气中毒，不过你命大，救你的邻居要是再晚一步，或者她不是那么执着地要开门，你都死定了。”
顿了顿，他又添了句：“不过，我想她是不会晚一步的。”
尹星渊总觉得这会儿楚言说话很有点阴阳怪气，不过再想想，从他们认识以来，这男人就没有不阴阳怪气过，顿时释然了。
沼气……没错，他终于想起自己并不是在睡觉，而是沼气中毒，差点一命呜呼。
楚言所说的邻居，是那个热衷于给整条街上所有单身狗找对象的中年大妈？居然是她救了他，不得不说老大妈给人找对象的执念可能比别的什么还恐怖。
但另一个方面也证明，尹星渊当时确实钓到了他想钓的那条鱼。只可惜那条鱼的力量比他想的更强大，没能把它捉住。
话说回来，还多加一句“我想她是不会晚一步的”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这种书读多了的精英分子总是弯弯绕绕话里有话，让人各种捉摸不透。
当然，尹星渊并不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在他看来自己乐观阳光开朗积极，简直是新时代的五好青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除了穷一点抠一点根本没有缺点。
——穷和抠已经是大缺点了，兄弟。
不是，为什么醒过来之后一直是楚言在问他问题？现在更微妙的不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吗？“喂，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在我房间？”
他就不问为什么楚言知道他在哪儿了，毕竟上次还带了肌肉壮汉来抓人。
在尹星渊自认为十分凌厉的目光下，楚言敷衍地表示“当然是来救你”然后继续反客为主地问他：“能不能告诉我，沼气中毒之前，你在研究什么？”
尹星渊无语地摸了摸脸，心想要不要敷衍得这么明显，以为加个“能不能”就很有礼貌了吗，并没有！
不过这件事正是他想找楚言讨论的，侦探先生决定不跟书呆子什么的一般见识，况且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对方在说这句话时，那张表情万年不变的脸上居然露出些许紧张神色。
他在害怕……他害怕他提问的内容，还是害怕我做的事情？
但我能做什么？我做过了什么，还能做什么？
尹星渊忽然想到某样东西——是那个U盘，楚言交给他保管的、里面装着某种神秘软件的U盘。他赶紧伸手往口袋里摸，然而里面空空如也，没有U盘不说，先前塞的几个硬币都不见了。
不会吧，那东西不但趁他沼气中毒拿走U盘，甚至连三块钱硬币都要抢？真是不妙，硬币就算了，那U盘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偏债主还到了眼前，让他连找回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尹星渊百般考虑怎么让楚言忘记自己还有个东西在他这里时，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摊开的掌心上，赫然放着一个U盘。
“如果你是在找这个的话，放心，它在这里。”
原来是这家伙拿走的。尹星渊松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想“果然如此”还是“去他大爷的”。
不管怎么说，没落到伤害小张那东西手里就行。
尹大侦探轻咳一声，正襟危坐望向楚言，忽略掉这男人居然趁他昏迷掏他裤子这种想法带来的违和感，低声说：“我的助理不小心用了你这U盘，然后就很巧地发生车祸，现在人还在医院。而我，沼气中毒时正在研究太乌市近来意外昏迷那几人的新闻。”
楚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几支蜡烛：“你很聪明，看来是猜到了什么，不过蜡烛不是哪里都能用的，沼气遇明火，必然爆炸。”
这点尹星渊已经庆幸过了，感恩随手灭蜡烛让他还能完整地在这里说话，而不是变成满地渣渣。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这个男人，是当初的宅男何烨以及楚言共同把他拉进了一个漩涡，而他直到现在还对真相一无所知。
“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到底在对付什么？”
尽管知道早晚有此一问，楚言的目光还是有些晦暗不明。
在以为涉入事件之人都是普通人时，他原本并不打算把任何人牵扯进来，因为他深知，即使把他们牵扯进来，那些人除了白白送死之外也毫无意义。
只是经历过数次失败之后，如今他身边已经无人可用，当时在大街上情况又紧急，才不得已暂时把U盘交到尹星渊手中。
那样做，原本只是为了保存下一线希望，却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发展。
被当做普通人卷入的尹星渊居然并不是个普通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不能算是个纯粹的人，即使此人目前还没发现这一点，或者说，出于某种可能自己忘记了这一点。
不过这也意味着，传说中的那个世界绝对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是他楚言异想天开。
早就说过，人类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生物。
在楚言思考期间，尹星渊一直在等待他的回答，既没有急躁也没有催促，不过看他这样子，如果楚言还不吐露真相，是绝不会轻易放人离开的。
不过，本来也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楚言只是需要组织下语言，来讲述这件听上去有些荒诞的事。
收回U盘，他缓缓开口：“我领导了一个人工智能科研小组。”
就如尹星渊曾经猜测的那样，楚言是个高科技研究人员，而且，不是个简单搞科研的。
他领导了一个由数名精英成员组成的、专门研究人工智能的科研小组，在科研界，所有科学家都知道，楚言的研究方向，是让人工智能更加人性化——他们想创造出一个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的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