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冬趣
十阿哥很明显地不知所以,催促着九阿哥道:“什么烈女啊?报什么恩啊?唉我怎么不知道?”
这一次轮到八阿哥抢白道:“没你什么事,老九的疯言疯语你也信。”言罢看了看杵在一旁颇为尴尬的我,觉得这样也不妥,便还是对着九阿哥和十阿哥介绍到:“这是永和宫里的宫女程佳诺兰,现在在宁寿宫伺候八妹呢。”
这一回轮到十阿哥眼前一亮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指着我连连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什么兰,我就说嘛,是那次选……”
又是未待他说完,八阿哥便一挥手止住了他,斩钉截铁地道:“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了。”
我自是明白十阿哥所谓何事,八阿哥又为何制止,因而如常地对八阿哥道:“多亏八阿哥出手相助,诺兰又要欠八爷一个人情了。”
十阿哥似乎又要开口打听那第一个人情是什么,却遇上了八阿哥凌厉的眼风,于是自知没趣地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
旁边半晌不语的九阿哥此刻却朝我周身打量了一番,悠悠然开口道:“你一个人,大老远从宁寿宫跑到这御花园也就罢了,还偏偏穿的这么少,叫我们八哥不注意都难。”
我怎会听不出言语中的讽刺,但我又确确实实没想引得谁的注意,于是恭恭敬敬地一福身,道:“有劳九阿哥费心,奴婢原本是觉得已然将最厚实的衣服都穿了出来,但见三位阿哥的装扮,才知道自己穿的果然是单薄了些。不过倒也不妨事,奴才的身子怎能如主子一般娇贵,我们可一向事事都是亲力亲为,自然是能禁风能冒雪的。今日奴婢来御花园并非闲逛,而是为病中的八公主折两支腊梅,若是公主能心情愉悦,早日康复,也能早些与额驸完婚,岂不是江山之幸、社稷之福?”
九阿哥应该也是从八阿哥那得知我脾气刚烈、爱憎分明,而却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宫女还如此的伶牙俐齿,一时间真是被我唬的一愣,不过旋即就恢复了平静,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道了句:“这烈女的烈,今日爷算是见识到了。普天之下敢这么绵里藏针、指桑骂槐的与本阿哥说话的女子,你是第一个。本阿哥佩服你这份勇气,不若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交个熟人,如何?”
这九阿哥的脸上无论何时,总是挂着一样的笑容,让人看不出喜怒,猜不出心思,比起那种成天横眉冷目的更为吓人。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局促地瞥了一眼八阿哥。
此刻的八阿哥也正笑盈盈地望着我,见我那三分疑虑三分踌躇三分窘迫的神情,笑着上前一步道,“别在这风口杵着了,你看你连棉手闷子都不戴,小心生冻疮。我们几个正在澄瑞亭饮酒赏梅,要不要过来烤烤火?”
我望了望不远处,果然有一座方形小亭,边上围了好些个内侍,想必刚才三位阿哥就是在那饮酒时无意中看到了我吧。
我搓着通红的手应了声,就随八阿哥向那小亭走去,心中不禁疑问:大冷的天,又未下雪,这三人哪里来的雅兴在那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喝酒闲聊,真是好生奇怪。
片刻便走到了澄瑞亭,亭子本身并没什么特别,巧就巧在它建于池塘中一座单孔石桥之上,身处其中,夏季可闻潺潺流水;而冬季虽然水已成冰,但上下一色的洁白透彻,使得亭子更应了“澄瑞”二字。
三位阿哥原本的座次是:八阿哥居中,九、十两位阿哥分别居左右。我来了后便正对着八阿哥坐下了,左右两边均是一张笑眯眯的脸。八阿哥叫人加了一个火炉在我旁边,又塞给我一个手炉叫我捂手,也不给我斟酒,只是象征性地问了问若溪的近况便不再做声。
我身上倒是渐渐暖和了起来,可是气氛却有些冷,面前的三个男子都自顾自地喝着酒,安静至极。
忽然,九阿哥抬起头对着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我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诧异地望着他,却见他并不理我,冲着八阿哥微微一颔首,三人便开始用这种奇怪的语言交谈了起来。
我恍然大悟:九阿哥那突然一句是在试我懂不懂满语,既然我不懂,他们就可以无所顾虑地谈话了。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总归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不过从他们严肃的神情来看,并不是在拿我打趣,而是在商讨什么大事。
原本大家都缄口不语还好些,如今那三人说的热火朝天,只余我一人如堕五里雾中,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心中烦乱不堪。
突然间我嚯地起身,对着三人道:“三位阿哥若是有事商议不想奴婢打扰就干脆不用叫奴婢过来碍事;若是叫了奴婢过来还共坐一桌就请注意我的存在,别把我像个傻子一样撩在一边。既然奴婢在这不方便,那走就是了,谢谢三位爷赏脸。”言罢我举起八阿哥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转身就要向外走。
只觉一只手猛地一下拉住了我,回头看去却是九阿哥,看来这三人都被我一瞬间的爆发惊得怔住了,一个个都只半是疑惑半是玩味地看着我。我有些拘谨地忙抽回了手,低着头,怒气未平地立在一旁。
还是八阿哥开口笑道:“是我们三个不对,既然邀你过来,你就是客,哪有把客人晾在一旁的道理。诺兰,别气了,回来坐吧。”
十阿哥也忙帮腔道:“是啊,烈女妹妹,回来坐吧,爷陪你喝两盅。”
我看着十阿哥戏谑的神情,知道他泼皮惯了,又不好发作,只能暗暗瞪了他一眼,坐回了原位。
这一次,他们许是见识到了我这弱小的身躯下潜藏着的巨大酒量,也大方地给我斟起酒,说的也都是些有趣的见闻,一时间澄瑞亭内暖意洋洋,笑声不断。
谈笑了一会儿,我也暖和的差不多了,心知他们三人还有事商谈,就说八公主还在等我回去,便向三人告辞了。临走时只听身后传来八阿哥那清澈而温和的声音:“最近我们常在这儿小聚,你若再折梅,可来寻我们。”
八阿哥似乎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又关心地恰到好处, 我回首冲他微微点头,便片刻不停地回宁寿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