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指婚
“走？”我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去哪？”
“皇阿玛为若溪指婚了，去热河，嫁给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胤祥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无助和苍凉，疼惜的神情又一次袭上眉梢。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我追问道。
“没有，日前杜棱郡王来京觐见，皇阿玛特邀其出席家宴，就是在后宫众妃和文武百官前宣布的。郡王本人，皇阿玛更是格外开恩，赐名仓津。所以，一切已无可挽回。”
我望着胤祥那双如水般的眼睛，此刻满是化不开的忧愁，他们兄妹自幼丧母，已是缺乏母亲的关爱了，如今忽然间要远嫁他乡，那就意味着与所有的亲人永生不能再见。叫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女如何不感伤，又叫一位兄长如何不难舍？况且，若溪与那仓津素未谋面，只因一句话便要嫁给他，若是能日久生情也就罢了，若是仓津恰恰就是若溪所不爱的那一种，这一生他们都将在无爱的婚姻中纠缠着，挣扎着，到最后，只能筋疲力尽，含恨而终……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是为若溪的孤苦飘零、无能为力而悲伤，眼泪不由得簌簌落下。
见我哭了，胤祥也觉得自己如此直言令我难过了，便安慰我道，“所幸仓津封地在热河，距京城并不远，日后，想必还能再见。”
“真的？还能再见到若溪吗？”我抹了泪，期翼地望向胤祥。
此刻的胤祥好似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平和，伸出手宠溺地为我抚平鬓角的一丝乱发，轻轻地道：“真的，还能再见。”
我似乎觉得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也憧憬地点了点头，这才忙不迭地问：“若溪呢？”
“皇阿玛指婚后不久，她就推说自己有些醉了，先回去了。”看得出，虽然胤祥极力地安慰我，可是心中对若溪依然十分放心不下。
我自然也是十分担心若溪的，虽然她是个坚强且识大体的女子，但是遇到这种事，任哪个女孩会不伤心呢，我心下也急着想去安慰她，便扯了胤祥衣袖道；“那我们去看她吧。”
“若溪现居太后宫中，今日太晚了，恐怕太后已经休息，明日一早再去吧。”末了，还怕我担忧，又故作轻松地安慰我道，“放心，若溪不会有事的。”
此刻的月亮正挂在漆黑的苍穹中央，银色的柔光照的万事万物似真似幻；清风柔柔，带着淡雅的香婆娑着发丝，撩动着衣裙。我与胤祥，面对面地立在石桥之上，良久无语。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初识的那天夜里，宁静而美好；只是短短一月间，物是人非，世事变迁，心境已再回不到从前。
四阿哥的话又一次浮上脑海，我不知自己是否已心灰意冷，只觉无力去追问却也必须要追问。我终于还是移开了望向胤祥的目光，冷冷地问：“你有妻子女儿了？”
胤祥或许是并未料到我会有此一问吧，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温柔的声音响起，“有，作为一个阿哥，我只能选择如此也必须选择如此。我不信命，可这就是我的命。”
我万没想到一向看似无所顾忌的胤祥会说出这样的话，虽只是短短一句，却让我看到了他心中深藏的无奈，还有他的执着——一个阿哥与生俱来的使命和担当。
言已至此，我不想再追究婚姻这种问题了，毕竟这是古代，毕竟他是皇子；来到古代是我无法选择的，而爱上胤祥，却是我自己选的。
忽地，我被自己一瞬的心思吓住了——爱上胤祥……这是我从未直视过的念头，这些天来我只是一味地沉浸于对这段模棱两可的关系的猜测。或许从始至终，我都是纠结于我们现在的状态是否就是对彼此有意；但我却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确定了自己对胤祥，就是真真切切的爱，那么，我又该如何……
不知何故，泪已盈眶，我摇了摇头，还是不愿相信我已爱上了胤祥——毕竟，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吧。
胤祥见我此时的模样，以为我是在为他妻女的事情伤心，忙伸手为我擦去了眼角的泪花，急切地说道：“诺兰，今日家宴，自然是要带家眷的，女儿又不满周岁，是皇阿玛特意嘱咐抱来让他看看的。我对如……不，对瓜尔佳氏只是感激，因她为我生了第一孩子，所以感激。诺兰，你懂吗？”
眼前胤祥紧张的神情，完全没了往日那看破一切般的淡定，这么说，他心中是在乎我的……想到这，我却哭得更厉害了，好似要把积压已久的委屈和不安都哭出来，边哭边叫着“我不懂”——我不是真的不懂，只是突如其来的所谓“爱情”让我不知所措，而这爱情背后隐含着的是剪不清理还乱的纠葛，是任我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胤祥是位阿哥，我若爱他，就要忍受分享；我若不爱……若能不爱，便真的好了。
泪眼朦胧间，我似乎看见了有一天，胤祥只专属于我一人，陪我看日出月落，风轻云淡……
良久，我终于止住了眼泪，半是娇嗔半是关切地道：“你快回去吧，别真的叫妻子女儿等的急了。”
胤祥笑了，笑的柔情蜜意，仿佛要将我融化了般，轻轻牵起我的手，柔声道：“不会的，我想多陪陪你。”
我忙收回了手，脸颊一阵发热，催促他道：“快走吧，就算老婆不找你，你皇阿玛也要找你的，出来的太久总归是不好的。”
胤祥见我说话如常了，也就不再坚持，恋恋不舍地望了我几眼便转身而去了，一阵风似地很快便消失了，想必，他心中也是很焦急的。
我抬头望向苍穹，此刻的月已被云朵遮住，隐隐透出一丝柔弱的银光，今日，算不算是我与胤祥互通心意，又算不算是我此世爱情的开始？
怅惘间仿佛又看到了周诚那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远远的，就那么凝视着我，疼爱且怜惜。
可是周诚，你知道吗，或许这一生我都无法再与你相见；而现在的我，却是多么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支撑着我、陪伴着我、宠爱着我，况且，又是胤祥，那样举世无双的男子……
我不能再继续纠结下去了——这是永远理不清的难题。我闭上眼，听耳畔水波荡漾，闻风中屡屡芳香，任由一滴泪，自十四岁的面庞，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