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魇
不知不觉间屋内烛火已亮起，鸢、莺二人提着水桶水盆进来为我梳洗。看着她们在我周身忙来忙去，才想起来她们原本也只是孩子，可从小却不是爸妈的心头肉，反而要早早地伺候起别人。这两个稚嫩的小丫头，对那些尔虞我诈的事又能了解多少呢，恐怕问了也是白问，不若就问些眼前的。
我抬起洗尽了脂粉的脸，颇为认真地问道：“双鸢，巧莺，你们来说说，我和两位夫人的关系怎么样。”
许是我认真地表情使然，两个丫鬟似乎是觉得我在问她们对这种关系的评价，便同样正了正色，一板一眼地回答起来。
巧莺说话沉稳，只听她先说到：“两位夫人都很疼爱小姐，小姐也很孝敬两位夫人。更难得是小姐虽为二夫人所出，但与大夫人十分和气，从小跟随大夫人左右，学习琴瑟音律，女红刺绣。”
话音未落双鸢便接话道：“不过奴婢觉得这大夫人似乎和小姐不亲近，虽然小姐还常去大夫人那儿，但大夫人见您总是冷冷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大小姐和少爷。”双鸢说话直接，但也正是道出了实情。只是这实情也真蹊跷，看今天晚饭时的架势，就知道大夫人定是不喜欢二夫人那种市井之态的，也必然会因二夫人极力的花枝招展和暗藏不满。既然嫡庶不合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那为什么诺兰偏偏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凉屁股呢？
“净瞎说话！一会儿挑了小姐和大小姐、少爷的关系你就得意了。”巧莺边佯装打双鸢的手心儿边对我道：“小姐，您别听她的，她说话颠三倒四，讲的不清不楚。大夫人疼您自是不用说的，只是去年生了场病后精神不济，才不似以前有那么多精力与小姐相处，我看小姐您也未多心不是吗。说真的，私下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说咱们府上好福气，嫡出庶出都是一样亲呢。”
说话间二人为我梳洗停当，这家中能问的事情我也算心中有数了，便遣二人退下去歇息了。走在后面的双鸢一脚刚踏出门口儿，扭过头像是思虑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了一般，嗫嚅道：“小姐，今儿，您说话，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微微一愣，再怎么小心也是学不出的，时间久了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也罢，让诺兰做些改变也没什么不好，便冲她从容地笑了笑，挥手到：“没事儿，只是长大了。”
或许是被我这亲切的像对妹妹一般的笑安定了内心，双鸢也开怀了，福了福身退出去了。
这，是我作为西鲁特诺兰，在这一世的第一个夜晚。蜷缩着身子躺在软绵绵的被褥之上，看着半透明的纱帐被风吹的东飘西荡，不觉又感叹起自己的命运。经历了今日这林林总总的许多，本以为待我熟悉了这个诺兰原本的生活，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却不想愈向前走，愈觉得扑朔迷离，愈往深究，愈觉得心乱如麻。如果真如猜测的那般，即便是十四阿哥去求了德妃娘娘，真的就能阻止太子要我了吗？若是真的走到无路可走的那一步，我又该怎么办？还有这个诺兰小姐，和这个西鲁特府上，似乎藏了太多的秘密，该如何去破解呢？
还有，还有……还有周诚，这个一整天我都不敢去想的男人。他此刻在做什么，他有没有疯狂地去找我，他会不会在我们那张大床上孤枕难眠？原以为在一起五年了，彼此再熟悉不过，很多激情都退去了，甚至偶尔会觉得这个人，有，或者没有，似乎区别不大。但就是这样一个静静陪在你身边许多年的人，伴你经过人生中的大起大落，看着你在世事变迁中哭过笑过。在多年后我才幡然醒悟到，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相濡以沫。
心中想着我和周诚过往的种种，不知不觉枕边已一片冰凉。朦胧间我见周诚撩起纱帐，略微凌乱的头发遮住他浓密挺拔的眉毛，露出那双谜一样的眼睛。他极温柔地对我一笑，欺身绕到我背后，一只手紧紧地挽着我拥我入怀，好似要把我融入身体。我贪婪地享受着周诚温暖的怀抱。一室馨香，花账曼妙，如千百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一样，我沉浸其中如痴如醉。忽然间一睁眼却看见十四阿哥怒不可遏的脸，他就那么立在床边，双手握成的拳头微微地震颤着。而我却只是哀求地看着他，任凭怎么用力都说不出话。猛地，十四阿哥拔出腰间短刀，闪电一般地刺向我身后……
“不！”我嚯的从床上坐起，微涨的双唇因为惊恐还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汗水已浸透了内衣。我颓然地抱住双膝，任耳侧青丝缕缕垂下。这梦，究竟该做何解？把周诚和十四梦到一起也就罢了，毕竟是白天都见过的人；可怎么会梦见杀戮呢？
我就那么惊魂未定地坐了许久，再定神向外看去时窗外已微微泛白，便强迫着自己倒头躺下。然而终究是辗转反侧，直至巧莺来唤我起床，再难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