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解惑
那老头儿头发凌乱,满脸胡茬,一双老眼颇为浑浊,看起来疯疯癫癫。他也不说个所以,只是自己在那念着“扰乱轮回,善恶有报”之类。我心下想不出个办法,但只觉得他肯定没那么简单,鬼使神差地掏出一锭银元放在他手上,却没想老者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口中也不念念有词了。正了正身坐在身旁酒楼前的台阶上,手捋胡须颇为严肃地问道:“姑娘莫问我知道些什么,只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定了定神,决定赌上一赌,便问他:“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儿。”
老者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答道:“神意难测。疏忽铸错也好,有意为之也罢,人意可更,天命难违。非不有解决之法,然一切需决于你心。”
他的话云山雾罩,我听的糊涂,索性把余下的问题再都精简了,只问:“我还能回去吗。”
老者突然睁了眼睛冲我笑道:“上天怜你,上天怜你!哈哈”
我再想问他什么,他已然又恢复了疯癫的状态,痴笑着跑向街道另一头去了。
我缓缓站起身,上天怜我?难道上天也知道这是个本不应由我承担的错误。我抬头望望,却只余晴空万里。
“小姐,我们回去吧。”双鸢走过来扶住呆呆立着的我,我转头望着这个甜美稚嫩的女孩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坐在马车上还没琢磨出“上天怜我”的意思,骨碌碌的车轮却催的我浑浑噩噩的睡着了。待睁开眼时马车已停至府邸门口,刚下了车进了院儿就见一个生面孔的年长丫头隔着一排矮树向我们招手,口中叫着:“小姐,夫人叫您用晚饭呢。”
我心中暗暗叫苦,怎么一刻都不得清闲。但说到底我已经是这诺兰小姐了,便硬着头皮随那丫鬟去了。
想来一家人凑在一起吃晚饭的地方应该是正堂,一进门儿就看见圆桌最里面端坐着一个十分富态的小老头儿,深蓝色对襟长褂,看上去有八成新;秃秃的圆脑门儿光亮亮的。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左边那个年纪稍长,面目清秀,肤白而稍有些黄;妆容简单,身着素色旗袍。此刻,正面色沉静地搅着面前碗中的汤水,一眼都未瞧我。右边的女人装扮的可谓艳丽,且不说宝蓝色绣各色菊花的旗袍和颈上手上带的珍珠玛瑙,单看那张脸已是仔细修饰了一番的:胭脂和香粉擦得恰到好处,眉毛纤细且向两侧翻飞,嘴唇是艳丽的大红色;头发梳成一个高高的圆髻,上面插满了金簪银簪鲜花之类的。整个人体态丰满,颇有精神。见我进来了,她更是喜上眉梢,连忙起身拉了我坐到她旁边,一边笑着道:“可回来了,就等你了。”
想来,这就是我的亲娘,这家的二夫人了。那么对面的就是我的爹爹和大妈。我唤了声阿妈额娘,见他们微微颔首,便抬著用餐了。席间我并不想多说话,毕竟我现在依然觉得如堕五里雾中,多说多错,不如缄口。然而我旁边的这位亲娘却是个话匣子,不是说古人讲究食不言的吗,可这位大婶儿从头到尾都眉飞色舞地讲个不停,说到底都是些夸赞我的、祝福我的。看得出二房的日子总归是没有那么风光的,否则也不用女儿一要选秀就把母亲激动成这个样子。不过她的话中还是有些有用的信息的,比如我的那位嫡出的大姐嫁的并不是什么王亲贵族;又如我的大妈家世煊赫,来头不小;此外我还有位嫡出的弟弟,在宫中办事。正喝着汤默记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忽听得额娘特意抬高了声调嘱咐我道:“诺兰呀,进了宫不论是被皇上选中了,还是许给了太子,都要尽心服侍,光耀门楣啊。”
我这儿听的正一愣,阿妈微微地咳了一声,额娘这才停了嘴,笑眯眯地吃起饭。我心知这位额娘是有些庸俗之人,望我被皇上临幸也到合理,但好端端为什么非把太子拿出来说。想必她是知道些什么,但又知道的不那么清楚。我望向阿玛,想探出个究竟,但是他却脸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波澜。既然如此,我便匆匆结束了晚饭,回自己房间去了。
玫瑰椅,藤条桌,方杌小橱,目光所及尽是繁缛精美的物件。我瘫在堆满软垫的椅子中,梳理着这大半天来经历的一切。
这第一步我终究是迈出去了,也探明白了:诺兰本倾心于十四阿哥,二人也商量好了待今年选秀时便由十四启奏皇上恳请赐婚,然而临到当口儿事情却猝不及防地变了——有人要争诺兰。按照刚才额娘和阿玛的反应,这个人大概正是太子爷。如此说来,我阿妈是太子党一边的;可按理说十四年轻时也是太子这边的人,那么如果自己女儿真的有心,嫁给十四阿哥也是两全其美的,既遂了女儿心愿,又拉拢了太子那边的人,为何一定要拧着孩子的意志呢?这点想不清楚,但可以确定老爷子是下了决心的。所以这个性子刚烈的诺兰,竟然喝下了杜鹃蜜,以死明志。本想借着晚上就寝便这样安静地一睡不醒了,谁知半路上从未来穿越出了一个我,接替这个其实已不在人世的女孩儿面对她无力面对的一切。
还有今天那个疯老头儿,别看他疯,但他确实看出了我的异常。听他的意思,我还是有机会回到原本的时代的。那如今就更要好好筹划,保住性命,等待回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