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对这个展览分外熟悉,怪不得他的技艺如此精湛,这些怪不得仅仅是因为付清卓。
苏昭心中的震惊渐渐淡了下去:“你有句话说错了。”
男人挑眉,不置可否:“是要我递个名片给你你才能相信吗?”
“不,”苏昭摇了摇头,“我不相信的不是付清卓这个身份,而是你之前说不愿意将未完成品拿出来展览。”
如果是真的不想展览,那么便不会放在这个展厅之中了,哪怕用了升降展柜将这串珠坠给藏了起来,也绝不是因为觉得这种做法太过任性,而是因为太过傲气。
因为觉得自己的作品很好,所以放在了展厅;因为心中的傲气,觉得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看见自己的这件作品,于是将其升了上去。
能看见这串珠坠的,会是他所认可的有缘人。
见苏昭拆穿,付清卓也不气恼,只是微微一笑,那种笑容是成熟男人才会有的气度:“不仅有见识,还挺聪明。”
“付家主。”她换了称呼,也没了之前和男人一起逛展厅的从容悠闲,“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进去了。”
仿佛没有听出来苏昭语气中的疏离,付清卓看了眼腕间的表:“的确不早了,我送你进去。”
“不必,”苏昭拒绝的反应太快,导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冷硬,“付家主应该很忙才对,我自己进去就好。”
“你生气了,为什么?”
面对付清卓的问题,苏昭也不打算遮掩:“付家主心中应该明白。”
“是因为老玉新工这件事?”
“没错。”
是因为他老玉新工还洋洋自得,每一块古玉器都背负着它自己的故事,这才是古玉器的魅力所在,即便它残缺了、破损了,它所希望的也不是后世之人能将它的残缺处给补上。
“理念不同,可惜了。”付清卓再次看了眼表,“我送你进去,你应该是跟着长辈过来的,没有邀请函进不去。”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
况且他说得也都是实情。
现在离拍卖会开始仅剩下五分钟的时间了,按照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定,在大家都会在入场前十分钟内到齐,然后由侍者将拍卖会的入口封锁住。
如果没有付清卓带她,她还真的进不去。
心里堵着气,又没有其他办法,苏昭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没过五秒钟,她就迅速妥协,让他带进去也不会吃什么亏,相反如果她一直不出现,她的爸爸妈妈估计会把她给念叨死……
两厢权衡之下,她默默站到了付清卓的身边。
付清卓手握拳抵在嘴边,唇角勾起,掩饰不住的笑意。
就在两人刚准备迈步的时候,一只大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将她往怀里带去。
后脑勺碰到硬硬的肩膀,苏昭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仰头望去,来人竟是覃司南。
她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理会苏昭的问话,覃司南的脸上满是冷峻,他看向付清卓:“不必邀请函,我会带她进去。”
苏昭:“????”
全国有哪几个古玩世家她都一清二楚,就差能把他们的家谱给背出来了,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些古玩世家中并没有一家姓覃啊?
所以覃司南要怎么才能将她给带进去?
嘴角扯出一声嘲讽,覃司南一把按住了她的脑袋——他现在实在不想看到那双满眼疑惑的眸子。
“那就有劳覃大少了。”被人截胡,付清卓倒也不恼,只是冲他微微一笑,“不过几个月不见,覃大少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苏昭:“……”
她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之人的身体僵住了。
根据过往的种种,覃司南应该还蛮在乎自己这个皮囊的。
还记得之前顾弋尘说他是老男人,他暴跳如雷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大狗,就算最后被苏昭给拉住了,他还是找机会和其他名义给顾弋尘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
现在她真的很怕覃司南会在这里给这里的主人也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但幸好,付清卓在伤害了一把覃司南后就迅速地离开了。
诧异于身后男人的安静,苏昭向前迈了一步,转过身仰起头看向身后的覃司南:“我还以为你会冲上去揍他。”
覃司南没有回答她,只是往前迈步带她进入会场。
在通过门外侍者的时候,苏昭想起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压低声音:“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啊?”
而且还一副分外熟稔的样子。
拍卖会会场里的灯已经全部暗了下来,覃司南微微低下头就能看见苏昭那满是好奇的眼。
她的眼睛很亮,即使在这么暗的会场里也掩盖不住她眼神的光。
覃司南顿住了脚步,随即嘴角扯出一抹嗤笑:“哪来那么重的好奇心。”
“就想知道啊!”苏昭理直气壮。
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他并不负责她的好奇:“第三排的中央就是你们家的座位,看到了吗?”
顺着男人的提示看过去,苏昭果然看到了她老爸挺直的背影,还有她妈妈今早刻意挽起的长发。
再扭过头去,覃司南已经不见了踪影。
拍卖会即将开始,苏昭扭头四处看了看,见连个像覃司南的身影都找不到,也就放弃了,三步并两步的跑到第三排。
苏祁和徐意晚果然担心地斥责了她几句,又小声地警告了一下她不能乱跑。
此时,拍卖会正式开始。
前面几样基本上都是用来试水的,虽然精致,但是在之前的展览会上已经看过了那么多东西之后,苏昭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倒是后排有些只是来涨涨见识的小家族,用不贵的价格拍几样物件回家,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拍卖会分为下午和晚上两场,每一场只拍卖十样东西。
就是为了让参加拍卖会的人可以保持高度的集中力,尽量保证他们不会买走手。这也算是这次拍卖会尽最大可能保持透明公正性的方式。
会场会提供给你最透明的拍卖平台,如果买下,不管值不值当,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下午这十件物件都以明清时期为主,而苏家想要看的那件与九兽觥相关的古物是在晚上,苏昭便当过来饱饱眼福。
“昭昭,我们来做一个游戏。”旁边的叶淮见她有些乏味,便微微侧过头,对着苏昭说道,“每个拍卖品上来,你就猜测它的朝代,如果猜对了我便给你奖励。”
拍卖会上每次呈送下一个物品的时候,都会有一段时间的静谧期,主持人不会介绍,底下人也会安静,就是为了可以让参加者看清楚这件东西,从而有一个自己大致的判断。
而这种做法也是叶淮惯用的方式。
叶淮在住进苏家之后,能成为她的师傅,自然是因为他出众的才能。古玩界有付清卓赌玉一赌成名变为佳话,能与之媲美的也就叶淮了。
凡是经过他手的古玩,从来没有能瞒过他的赝品,无论是什么朝代,他一看便知。
而他在做她师傅的那段期间,也总是用着这般诱哄的语气教学,只要苏昭答对,他便会奖励她。
每一次的奖励也都一样,是块糖。
糖的口味也每次都是一样的,红豆味。
渐渐地,苏昭习惯了嘴巴里的红豆味,在她念书烦躁的时刻,她总会含上一颗,然后激励自己,等自己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就去跟他表白。
后来,她如愿考上了。
成绩出来的那天,她兴冲冲地去找了叶淮,叶淮揉着她的脑袋,递给她一块红豆糖作为奖励。
那一次,苏昭第一次拒绝了叶淮的红豆糖:“每一次奖励都是这个,这次我想换一个。”
叶淮看着手中被拒的红豆糖有些怔愣,半晌弯起眉眼:“也对,昭昭已经长大了,总拿糖做奖品也不合适,”他弯下腰看着面前的苏昭,神情柔和又温暖,“你定,想要什么奖励?”
他撑着膝盖,与苏昭平视,苏昭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每一处细节都让她更加怦然心动。
她听见自己小声地说:“我想要你。”
奖励那么多,他是她目前唯一想要的。
后事不提也罢,反正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吃糖,尤其是红豆味的。
往事在脑海中因被翻开而鲜明,苏昭拉回心绪,看着面前的红豆糖,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