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和芙妤认识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抱着阿黎凉透的尸体,芙妤呆呆地在营帐前面坐了好久,不管是谁来劝她都仿若没听到一般。
狂风大作,黄沙飞扬,常之谦脱下身上的外袍缓缓走到芙妤的身边,蹲下身子将外袍披到芙妤身上。
这个举动像是冒犯到了芙妤,她猛地将披在后背上的外袍给甩到地上,死死地瞪着常之谦。
她的眼眶通红,眼眸里满是仇恨。
这样的眼神,常之谦从未在她的眼里看到过。
常之谦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开口:“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认识。
可是即使知道了呢?恐怕他也会将阿黎杀死,因为最后阿黎是杀死她的元凶。
“你不知道?”芙妤冷笑了一声,踉跄地从地上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常之谦,“我有没有喊不要?我有没有让你住手?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他仰起头看着她满脸的血污,没有开口说话。
芙妤扯了扯嘴角,从地上捡起阿黎的红缨枪缓缓地握在掌心,向常之谦刺来。
不远处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着,红色的烛光映在枪刃上面,常之谦缓缓地闭上眼睛。
脖颈间的寒意是那么刺骨,不远处他似乎听到了苏昭的惊呼声,随后就是一阵刺痛。
睁开眼睛,芙妤拿着阿黎的红缨枪,她的手在颤抖着。
这一枪,她到底没能忍下心来刺进常之谦的喉骨。
“这是最后一次……”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这是最后一次留情,往日后,我们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常之谦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上面有刚刚芙妤用红缨枪的枪刃割出来的伤口,浅浅的一条伤口,但依旧有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流了出来,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血,他重复了一遍芙妤的话,“那我们之前的约定呢?”
那些美好到梦幻的约定呢?
他们曾说好在仗打赢之后,芙妤会向国主辞官,然后他们从此游山玩水闲云野鹤,那些约定要怎么办?
“统统作废了。”芙妤将阿黎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把他从冰凉的地面扛起,然后冷冷地看着常之谦,“现在这样,你还想着那些事情?”
芙妤慢慢地架着阿黎往自己的营帐内走去。
常之谦没有去阻拦她。
“你为什么不解释?”目睹了全部过程的覃司南走上前,问常之谦,“那个少年明明就不是你杀死的。”
苏昭不解地看向覃司南。
刚刚她是和芙妤一起听到声响出来的,她的动作没有芙妤快,等她冲出营帐的时候,芙妤已经喊出了‘阿黎’的名字,随后就看到了被众位兵士围在中间的常之谦一柄红缨枪刺死了上次夜闯军营的那个人。
来不及震撼,剧情就以不可挽回的架势发展了。
如果不是覃司南开口询问,苏昭也以为那名少年就是常之谦杀的,甚至就连覃司南第一句问话,她也以为是让常之谦跟芙妤解释说如果不杀那名少年,那么最终常之谦和芙妤两个人就都会战死沙场。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看到了苏昭满心的疑问,叶淮解释:“常之谦在听到芙妤的声音之后就收手了。”按照刺进去的那点程度,那个人不过是受点伤,绝不可能死去,“可就在常之谦收手后,那个叫阿黎的少年自己主动凑了上去。”
“主动凑了……上去?”苏昭倒吸了一口冷气,“是那个少年自尽的?”
然后为了让芙妤误会,刻意营造出一种他是被常之谦杀死的错觉。
叶淮点了点头。
常之谦苦笑了一下:“解释了又能怎么样呢?芙妤向来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事情。”
常之谦承认,他用红缨枪的确不错,但是比起上次来说,阿黎明显更擅长暗器。
比起利于携带的暗器来说,红缨枪更加显眼,这也是为何上次阿黎夜闯军营无人发现,这次却被那么多将士看见然后被围堵的原因。
那么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带着那柄红缨枪呢?
除非这一切早就被那个阿黎所计划好了,从他拿着红缨枪闯入这个军营时起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阿黎是故意愣神的,是故意露出漏洞让常之谦攻击的,然后再让芙妤误会成是常之谦杀了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阿黎计划好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背后究竟有谁在策划这一切?
常之谦不相信拥有那样澄澈眼神的一个人会作出那么周密的一个计划。
那么唯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在阿黎的背后有一个人谋划好了所有的一切,并且将阿黎的死作为其中一枚棋子,而达到他所想要达到的目的。
来不及细细思索,又有一道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这次比之前的还要慌乱:“敌军偷袭!敌军偷袭!敌军……”
第三声还没有喊完,那个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不用问就知道已经命丧黄泉了。
吴国的军队竟然挑在这个时候来偷袭!
虽然之前他们就已经有所预料,因为毕竟这个时候是他们军队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们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不愿大肆庆祝。
如果不是发生了刚刚那件事情的话,他们的警惕性与防御都将会处在一个完备的状态,可偏偏阿黎的死让常之谦与芙妤之间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嫌隙,也让芙妤的精神状态处于悲伤与愤怒的情境中。
难道……阿黎是吴国那边派过来的?
越想越觉得这个推论是正确的,不然吴国的将士不会时机卡得那么精准。
之前被芙妤误会的愤怒在胸腔内熊熊灼烧着,常之谦嘴角抿出一个令人胆寒的弧度:“既然你们敢耍这种阴招,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觉悟。”
红缨枪在他的左手被握得死紧,而他的右手竟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柄手枪!
苏昭瞪圆了眼睛:“你疯了?!”
她万万没想到常之谦在过来的时候竟然将手枪也带了过来,那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如果常之谦现在在这里使用了,那么未来就会有很大的改变,而谁也不能预知未来转动的轨迹。
或许会朝着文明发展,或许会朝着不可预料的未来改变。
所有的世界都要一步步发展而成的,如果一蹴而就的话,只会带来灭亡。
面对苏昭的阻拦,常之谦冷冷一笑:“你没看到现在的状况吗?用完之后处理掉就是了,但是我如果不用,死去的就将会是芙妤。”
群龙无首,在那数十万的将士眼里,此刻他和芙妤的状态都很不好,在他们的心中他和芙妤两个人现在的命令都很可能会出错,所以他们的心中已经存了犹疑的影子,如果他不能现在就做出点让将士安心的举动,那么这场偷袭,罗国必输。
覃司南看了常之谦一眼:“你如果是这么没有自信的一个人,那就算我之前瞎了眼。”
话声刚落,覃司南就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根带着火的木棍,冲进了敌方的包围圈。那根火滚在覃司南的手中根本不比利器的效果要差,燃烧的火焰让敌军不敢近他的身,朝他射来的箭矢被他用那根木棍全部挥挡下来。
在敌军愣神的功夫,他轻轻挥舞木棍,燃着了一个吴国军士的衣角,没一会儿大火就吞噬了那个人,在漫天的火光中,覃司南狠狠地将那根木棍塞进从他背后想要偷袭之人的衣领中,在惨叫声中夺走了那个人的佩剑。
没有一会儿,数十个人就躺倒在了覃司南的脚下。
站在敌军的尸首上,覃司南的眼中无喜无悲,只是看向常之谦,淡淡开口:“能令人安心的永远不是武器,而是自己。”
他用一根木根照样能斩杀数十位的敌军,蛰伏在不远处的敌军明明能看见他,却迟迟不敢冲上来。
覃司南的举动令周围罗国的将士信心大增,扬着长剑高声吼道:“杀!!!”
抿了抿唇,常之谦将手枪又缓缓地塞入了怀中。
外面烽火连天,没有人注意到原本进入帐中的芙妤却迟迟没有出来。
按照芙妤的性格,哪怕她现在正沉浸在好友死去的悲痛之中,也应该挥着她的九曲鞭冲在前方,斩杀所有胆敢侵入她领地的敌军。
没有人知道芙妤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办法。
在她抱着阿黎尸首进入自己营帐的时候,就有人从她营帐的后方狠狠一掌敲击向了她的后颈处。
在芙妤晕倒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得罪了芙将军,我也是奉我家将军之令。”
缓缓地闭上眼睛,芙妤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只能勉强看清那个人的衣着,那样的盔甲纹饰还有工艺,明明就是他们国家的盔甲。
而这数十万大军中,只有两个人能被称为将军。
一个是她,一个是常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