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如往常般车水马龙,街道上人来人往。而酒馆也风平浪静,过得分外祥和,至少表面如此。
窗外阳光和烁,透过窗前斑驳柳叶照入书房内形成一块块明亮光斑,投映在地面亦或是案上。
江清淮今儿穿了身休闲装,牛仔裤配着T恤,看起来较之于往日的稳重老成模样倒是年轻几分。
我只瞧了江清淮一眼,虽然我明知道江清淮和慕司楠不是一个人,可那过分相像的容貌还是让我忍不住想到那段民国旧事,不由垂下眼低眸瞧着自个儿手中竹筒法器上的符文,轻声道:“坐吧。”
似乎也是发觉我今日的低迷与不对劲,江清淮坐在我对面带着关切地轻声问道:“小辞,怎么了?”
我想了一整晚该如何与江清淮说,可事到临头我整理好的语言全都乱了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怎么着都说不出口。
沉默片刻后,我深吸口气启唇道:“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我也才知道。”
“好啊。”江清淮点头一口答应,双手置于案上交错,眉目仍然含笑似乎是在等着我的下文一般。
这笑容与慕司楠截然不同,温柔阳光的江清淮和那个冷漠无情的慕司楠不是一个人。
我尽力的告诉自己,甚至于是自我催眠一般让我分清楚前世今生。不断在心中对自己说:江清淮不是慕司楠。
我再度理了理思绪,把玩着手中的竹筒。这是我的一个小习惯,我喜欢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手里拿着点东西。
紧张的时候我会下意识的有手部小动作,如果手里有一个东西的话能帮我掩饰住。
“清淮,我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分很多种,其中有一种叫做童子命。”我顿了顿,遂又轻叹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童子命的人就是如此,有些前世为妖,福报积攒足够投胎为人继续修炼。而另外一些,则是天上的童子被罚下凡或是来历劫。这些童子命一生诸多波折,除非修成正果,否则因果与劫数不断。其中有一个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的,叫做,轮回之苦。”
江清淮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却还是很认真地听了进去,随即道:“也就是说,你口中那个所谓的童子命就是来遭罪的?小辞……该不会就是童子命?那个轮回之苦又是什么东西?”
不得不说江清淮get到了我想要说的点,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心有灵犀?
我忍不住在心中自嘲。
“是,童子命的存在有他的意义,而我就是那个童子命。轮回之苦则是童子命无法避免的东西,这一生会重复上一世的经历,也就是说每一世其实都要不断重复,而这种重复大多都是以悲剧收场。”
我一口气说完之后不由又是一声轻叹,我也觉着童子命生来就是遭罪的,修个道磨难劫数不断。
“……那还修什么道不如好好过日子。”江清淮先是愣住,随即便转为了一副极度无语的表情。
想到前世拒绝老爹后被逼死的白落衣,我抿了抿唇,无奈道:“这不是我们说的算的,因果如此,都是些……不可抗力,不修道也不见得会好到哪儿去。反之,唯有修道一途才能让我瞧见一线生机。”
若真是不修道就没事的话老爹又怎么会拉着我来修道?
我曾问过老爹当日为何要去提醒白落衣,甚至从白落衣刚出生时老爹就曾经去过。
就连之后白落衣的日子顺风顺水也少不得老爹背后的手脚。
然而老爹只是神秘莫测地一笑,故作高深似的给了我一句回答:“我们之间的渊源可不仅仅这点。”
我和老爹渊源匪浅是肯定的了,我已经明白今生发生的事情和前世都脱不开干系。
老爹当初没能直接将我带走,所以这辈子老爹从小便将我养在身边,还收做了义女从小修习道术。
也许老爹从一开始就希望能改变我的命运,让我不必经历曾经悲惨的结局,但有些事情总归还是逃避不开的。
我的话说的很明白,江清淮也不再劝阻我放弃修道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问道:“所以你是童子命,也就是说你今生也会磨难不断?那你的轮回之苦又是什么?前世的你……是悲剧收场的吗?”
何止是悲剧收场,旁人好歹是相爱而不得,哪怕是温柔利用常青,除却被蒙蔽也是为了常青好。
而慕司楠早早地算计好了一切,白落衣的结局早已注定,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和退路,不得不死。
我神情复杂地瞧着眼前的江清淮,尽管不断告诉自己今生已非前世,眼前人也并非是那慕司楠,可我眼前的江清淮还是不断与慕司楠的形象重合。
勉强逼迫自己移开视线,我发觉我不敢和他对视。
“是,我也是童子命,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我的前世……哦不,是……我们的前世。那段旧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低声地说着。前世和今生不一定会完全相同,但是总会有某些相似。
而江清淮显然又是楞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这个还与他有关,随即问道:“我们……的前世?”
想来这实在是过于玄幻,就好像港片里面那些人鬼情未了的故事似的,可是这是真真正正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在民国时期曾有一位叫做白落衣的戏子,为了救心上人自愿就死。
却没想到她的死居然是自个儿心上人步步为营而算计出来的,虽说是她自作自受,但也算是一个悲凉凄绝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垂下眼低声诉说那段民国旧事。
不知为何我原本只是瞧故事似的看完了那段旧事,可是时间越久,我便越是发现有着不属于我自己的情感出现,就好像前世的记忆开始在我脑中苏醒。
怎么回事?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心中开始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与记忆。
他们就好像是冲破了牢笼的凶兽一般在我脑中肆虐,甚至让我出现了绝望的情绪。
那是白落衣临死前的感觉吗??
她居然那么绝望,如此不甘。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种绝望和疯狂的希望,她还是希望慕司楠出现的。
可惜,却在临死前连慕司楠一面都没能见得到。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掉进了大海,只有冰冷绝望。
“故事中的白落衣是前世的我,而慕司楠,则是前世的你。”我说完最后一句便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心的汗珠。
这就像是让我经历一次那种痛苦一样,可我为什么会有白落衣的感情和感觉??
白落衣已经死了,喝下了孟婆汤遗忘一切。
楚辞只是楚辞,是一个新的生命和开始。
对,楚辞只是楚辞而已。
我不是白落衣!
我不是!
我疯狂地在心中对自己大吼,指尖微微颤栗。
江清淮一直在沉默,他为什么不说话?
是不相信我所说还是什么?
我又忍不住开始了胡思乱想。
抬眼去瞧江清淮却猛地撞入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他也正瞧着我,四目相对视线接洽,气氛僵住。
我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与慕司楠愣愣地对视了数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不敢与之对视只觉着自个儿的狼狈无处遁形,匆忙地别开了脸,随即道:“清淮,这就是我们前世的纠葛,无论你相信与否。”
把这样不堪的前世揭开,慕司楠的冷漠和白落衣的愚蠢和我的狼狈一样尽数显露而出。
而更讽刺的是我和慕司楠居然还要重复这样的经历,这才是真正可怕的,江清淮对我……是否也别有用心?
原本我对江清淮抱有绝对的信任,哪怕是知道了前世因果我也仍然相信江清淮和我之间的爱情。
可世事多变,在我心中莫名其妙地出现白落衣的感情时,我感觉我像是得了人格分裂一样矛盾。
我相信江清淮绝对不会和慕司楠一样做出那种事,但另一个声音又告诉我轮回之苦的无限循环。
良久,江清淮终于开口道:“小辞,别怀疑我的感情。就算是慕司楠真的负了白落衣,可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你是楚辞不是白落衣,而我也不是慕司楠,也许这一世就是来让我补偿你的呢??”
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个解释,可是事实摆在我眼前容不得我自我欺骗。
缓缓勾起了嘴角,我觉着这抹笑大抵是比哭还难看,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只道:“我没有不信你,就是因为相信你我才把这些告诉你,因为我不想放弃你才会寻找办法打破轮回之苦,梁莹现在在我手里,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理?”
原本对于梁莹身为一个修道之人我应该超度于她,可梁莹到底是我前世的仇人。
到底是该杀还是该超度?
我自己也不清楚。
尽管我一再告诉自己,我不是白落衣,可我也无法否认白落衣和我的关系。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白落衣曾经经历过的绝望与愤怒,人非草木自然都有七情六欲,白落衣表现的再平淡那都只是表面而已,心里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痛苦,就会有多愤怒多怨恨。
但是现在我想知道江清淮会怎么决定,毕竟梁莹于江清淮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哦不,陌生鬼。
我不由自主地死死盯着江清淮的脸,那眼神是自己不曾察觉的阴郁。
快说啊,快下决定啊!
我在心里不停地暗暗催促江清淮快些说出他的决定,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意他的想法。
江清淮皱着眉头和我对视了半晌,方才缓缓地道:“如果依照你的说法,梁莹大概也是无辜的,毕竟爱之深才会对白落衣下此毒手,既然梁莹都已经死了,小辞和梁莹本就没有纠葛,不如放了。”
心口蓦地一疼,我脸色一白抬手捂住了心口,而那竹筒则是滚落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江清淮让我放了梁莹,他居然让我放了梁莹!
我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嘶吼着,叫嚣着愤怒与不甘。
为何??
凭什么??
就算她梁莹对慕司楠情根深种又如何?/
她到底是逼死了白落衣!
那股子没来由的绝望与愤怒几乎占据了我的理智,目光凶狠死死地盯着掉落在地上的竹筒法器。
梁莹就在那里,若是想要报仇随时可以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就能为自己报仇了!
可慕司楠呢?
他也是逼死白落衣的凶手甚至是主谋,他也该死??
不,不可以,我爱他,慕司楠不能死!
不能死!
那怎么办?
该怎么办?
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既然慕司楠不能死,那就只能让梁莹来还债!
对,只有梁莹能还债,让梁莹为白落衣偿命!
爱之深,白落衣爱慕司楠何尝不深?
为何白落衣死时无人想到她的绝望恐惧与痛苦??
为何就没有人愿意为白落衣说上哪怕一句的公道话??
强烈的不甘心在我心底从一个萌芽迅速发展成了参天大树,那一刹那我与白落衣已然不分彼此。
我们本就是一个人,前世是她,今生是我,在这一刻我彻底拥有了白落衣的所有感情和记忆。
对慕司楠的爱和怨,对梁莹的愤恨与怨毒。深爱着慕司楠,慕司楠就是江清淮,不能伤害他。
我仿佛魔怔了一般,满脑子只有仇恨黑暗与痛苦,再无其他。
那该怎么办??
当年的仇不报了吗??
不!不可能!
纵然我曾横刀夺爱却也是慕司楠主动在先,梁莹深爱慕司楠所以才会逼死我。
那么如今我也深爱着江清淮,但是胸口闷着仇恨痛苦不堪便只能让梁莹血债血还!
“若我,不答应呢。”我咬着牙沉声道,那一刻我感觉不到自己的森冷,满脑子只有杀了梁莹。
我甚至没有仔细去看江清淮的表情,仇恨与前世的痛苦几乎让我的精神和理智溃不成军,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江清淮的声音:“小辞,你怎么了?你冷静点!”
总要有人为白落衣的死付出代价,哦不,是为我的死来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