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卓大美一定后悔那天晚上的仗义之举,可惜她并不了解常水仙这个人,虽然能大概领略常水仙不同于寻常女性的清奇,但没想到此女能清奇到这个地步。
这天早上,常水仙在伍金的监视下,随卓大美走出了别墅区。前一天卓大美已经向领导汇报过,将会领来一个“可能适合跑销售”的新人。
卓大美的公司是做咖啡机代理的,主要面向咖啡店及各大商场楼宇的营业场所。提成很高,底薪却很低,但是卓大美凭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及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业绩斐然。因此,她推荐的人,老板还是信任的,当即答应让她带着新人来面试。
然而刚走出别墅区,常水仙便拦住了卓大美,问,你们公司除了销售,有没有别的职位?
卓大美一愣,别的职位当然有,但好象都不适合常水仙。
卓大美回答说,有是有的,文员,部门经理,总经理助理这些……
就总经理助理。常水仙笃定地打断她,我去应聘这个职位就好。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听上去薪水也不会低吧?
卓大美强行吞下了一句质疑,她说,可现在这个职位不缺人。
顿了顿她又狠狠心补了一句,我们的总经理助理是英国回来的硕士,之前在过五年的工作经验,会三国语言……
长得漂亮么?常水仙再次打断她。
卓大美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回答,常水仙又抢着说,有我漂亮么?
常水仙在卓大美面前挺起胸脯,摆了一个造型。
卓大美打量常水仙,一件缀满蕾丝和荷叶边的上衣,显得繁琐且俗气,搭配了一条米白色超短裤,短得令人不适的那种,还好常水仙的身材不错,腿又细又直,瞬间便拉走人的注意力,但不管怎么说,穿这一身去面试,也是不得体的。况且她还在脖子上,耳朵上,手腕和脚腕上都挂满了亮晶晶叮叮当当的东西。显得整个人廉价又轻浮。
常水仙叉着小腰说,总经理助理么?学历不重要,外形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卓大美无言以对。这时候她就已经不想带常水仙去公司了,但是已经答应过伍金,这时候反悔也不太可能。
她只好说,那等到了公司,你自己去和人事谈。
人事?常水仙又不乐意了,不是老板亲自面试我么?
卓大美耐心地解释,大老板长年在国外,不管招聘的事,这些是人事部负责的。
人事部管事的,是男的女的?常水仙问。
男的。卓大美说。
那就好。常水仙再次挺一挺胸脯,自信满满地说,走吧!
于是二人继续前行,走了十分钟进了地铁站。然后在接下来的车程中,卓大美被迫聆听了常水仙漫长又荒诞的情爱史。
当然,她并不孤独,因为与她同时聆听的,还有地铁里广大的人民群众,大家背贴着背,胸贴着胸,拼命屏住呼吸抵抗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孤臭汗臭脚臭以及韭菜包子味,一边任由耳膜刮着常水仙略带沙哑又音量奇高的声音。
常水仙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去和前妻复婚么?因为他老婆中了五百万。是的,你没听错,我和他的爱情,区区五百万就被买走了。说真的我无法想象,他回去可怎么过日子?他老婆在床上就像一条咸鱼,还是不会翻身的那种,他说他老婆特别不爱干净,最长超过十天没有换内裤,和这样的女人怎么过你告诉我!就为了五百万,五百万而已啊……
卓大美的嘴张了张,她想告诉常水仙,她虽然没有多少恋爱经验,但是五百万买走爱情这种事,还是比较合理的。
但是卓大美只能选择闭嘴。因为她实在不想让围观群众看出她和常水仙是一起的。纵然她远不如常水仙妖艳(或者叫漂亮),她也觉得,像常水仙这种漂亮,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可惜常水仙并不是那种只顾自己抒发情绪的讲述者,她还需要互动,每个讲述告一段落,她必须拉着卓大美的胳膊,逼她作出回应。
她说,大美,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啊?
卓大美只好说,可能……他老婆也有别的优点你不知道吧!
不可能!常水仙坚决地说,我告诉你,那女人就是一个黄脸婆,智商特别低那种,你知道吗?当初是她死活要离婚的,你能想象那样一个女人,还敢跟男人提离婚吗?当时她都三十五了!你说是不是找死!
卓大美无言以对,纵然有一万句不同的观点,也绝对不敢在此时发表,不然可能引发常水仙更加澎湃的言论。
但站在她们旁边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男人忽然开口问,她为什么要离婚?
卓大美简直被那八卦到极点的陌生男人雷到吐血,瞪向那男人的眼神恨不得射出飞弹。
常水仙却很高兴,很显然路人的关注比卓大美的反应更让她有成就感。
她说,老公劈腿呗!不过像那样的女人,男人没法不劈腿真的,你想想如果是你老婆,十天不换内裤……
老男人瞬间得到了报应,因为他万万没想到多嘴问了一句,就把这么晦气的例子举到自己头上来,他气得转过脸去,表示不想再听了。
而围观群众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常水仙毫不在意,继续抓住卓大美,开始讲她的下一位男主角。
随着她的故事渐入佳境,方圆五米之内出奇的安静,甚至有人为了听故事而拼命往这边挤。
卓大美窘得快要爆炸了,作为唯一一个合法的听众,她这一生都未被这样关注过。她很想叫常水仙闭嘴,甚至试图打断她的讲述,但是并不凑效,常水仙的情绪已被自己调动得无比热烈,因此声音抑扬顿锉,情绪有起有伏。而她所有的故事主题只有一个,离开她的男人本身没有错,她也没有错,错都在别的女人。
地铁坐了十七站,终于可以下车了,而常水仙故事中的男主角才讲到第四位。卓大美松了口气,拉着常水仙,在人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中迅速逃离。
然而此时,可怜的卓大美并不知道,到了公司,她的恶梦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