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花枝招展,热情洋溢的常水仙朝着自己冲过来,被雷劈了是什么感觉,伍金现在就是什么感觉。从那天下午平静的生活被孟得男悍然闯进来打破以后,伍金相信,从此以后自己就永远与安宁无缘了。所以,常水仙卷土重来的打击,真的不算什么。
她木然地任由常水仙又抱又叫,尽情表达她虚伪的牵挂与思念,纵然身体里有一万吨能量需要爆炸,此时却连一句话都没力气说。直到常水仙终于表达完她没完没了的热情,甚至还举着小手,远远冲客厅中央的孟得男招呼一声,说,嗨。
伍金让自己调匀呼吸,沉声问,这次来了,什么时候走,给个准话。
这是多年来与常水仙的游击战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那就是常水仙要来,让她来便是,反正也赶不走。
奇怪的是她好象就是具备这样的磁场,想赶的人赶不走,想留的人留不住。
常水仙欢快地说,走什么呀姐,我不走啦,以后都会陪着你。
伍金说,我不需要!你这么多年拖累我还不够吗?常水仙!常大小姐,我亲爱的表妹,你饶了我行不行?
常水仙下意识地挡住脸,避过从表姐嘴里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然后她疼惜地摸摸表姐的脸,姐,你不要生气,上次的事儿我跟你道歉行么?你看孟哥都没有怪我,是吧孟哥?
伍金恶狠狠地转过头去,孟哥立刻知趣地低下头,不敢做任何回应。
伍金叹了口气,走到沙发上疲软地坐下。
常水仙便知道,她艰难的入门仪式完成了,从此获得了在这个房子里住下去的权利。而且这个屋子里的人都不必有任何反应,因为她的归来是必然的。除了亲爱的伍金表姐,世上还有哪个地方可以无条件地收容她呢?
那天她从孟得男那里拿到钱,便火速去找了某位前男友再续前缘,两个人久别重逢,而且常水仙身上还有钱,伟大的爱情自然得以延续。可惜她在前男友低矮潮湿的出租屋里住了没几天,钱花光了,伟大的爱情便继续不下去了,前男友把常水仙嫌弃得在那屋子站都站不住,于是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不过没有关系,常水仙从来不会被失败的爱情打倒,因为她相信,最美好的爱情永远在下一段。而亲爱的伍金表姐,则永远都是她疗伤的港湾。
这天的晚餐,孟得男做了好几个菜。餐桌上史无前例地围坐了五个人。孟得男,伍金,伍千金,常水仙和卓大美。
菜的味道保持了一贯的水准,然而餐桌上的气氛,却凝重地像当头压了一座泰山。因为伍金当众宣布,常水仙必须在一周之内找到工作,否则就不能在这房子住下去,而且找到工作后,常水仙必须按月缴纳租金以及分摊水电气费。而且从明天起,由孟得男负责做饭(注:并没有工钱,因为这是同意他以租金抵债的附加条件)每个人都要按人头上缴每月一千块钱的伙食费,多退少补。孟得男在每个月25号,向大家公布当月的伙食费帐目。
常水仙居然没有反对,伍金说一句,她点一次头,表示热烈拥护。而事实上,只有伍金才明白她这个表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紧紧盯着她说,别以为可以浑水摸鱼,认为就算找不到工作,我也不忍心赶走你,对不起,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表姐了,我是房东。
她又说,一周之后,如果你还找不到工作,我会立刻把房间招租出去,到时候新的房客来了,你想不出去都不行。不过这一周内的费用你不用出,我帮你垫付,这是我作为亲戚唯一的情份了。
常水仙这才听出来,表姐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不收容她了。她有些慌了,看了看大家说,所有人都要交房租吗?不对吧,她就没有交啊!
她指的人,是伍千金。
伍千金翻了个大白眼说,我是她女儿,当然不用交房租啦。
常水仙强词夺理地说,我还是她表妹呢,一样的都有血缘关系,你不交,我也不交!
伍千金嚷着说,表姨你醒醒好不,我是她女儿,是直系亲属,还是这所房子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你能跟我一样嘛!
常水仙也嚷起来,好你个白眼狼孩子,你忘了小时候我给你买的冰棍了!
伍千金说,那你一根冰棍说了十七年,多少钱,我加十倍还给你……
常水仙二话不说,伸手就在伍千金胳膊上掐了一下,伍千金不干了,立刻对她表姨掐了回来,姨甥俩揪扯起来。
伍金桌子一拍,闹什么闹!我再加一条,以后不许在家里吵架,吵一次,挑事者罚一百,用来给大家改善伙食!千金,你也一样!
伍千金和常水仙赶紧闭嘴。
孟得男却忽然笑起来。
伍金怒瞪他,你笑什么?
孟得男说,以我来了几天的感受,你吵架的次数是最多的,这样罚下去,恐怕你首先要破产。
伍金被噎得说不出话。
常水仙开心地对孟得男坚起大拇指。
卓大美却忽然问常水仙,姐,你想干销售吗?我可以带你。
伍金心里一喜,这个卓大美,果然也有当天使的时候,但她还来不及表示支持,常水仙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地方,她瞪着卓大美问她,你叫我什么?姐?你多大?哪年的?
卓大美友好地说,我八八年,姐,你呢?
常水仙不吭声了,因为她是八七年。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也就小一岁,别叫姐了,直接叫名字吧!
伍金终于忍不住喝斥她,人家问你要不要干销售,你转什么话题啊?说,去不去!
常水仙一个“不”字就要冲口而出,但是看着伍金那像要吃人的眼珠子,又把这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她说,好吧!
于是这天在餐桌上做了决定,常水仙第二天就跟着卓大美去公司面试。而在她找到工作之前,暂时和伍千金睡一个房间,等有了工作,并按时缴纳了租金,便可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伍千金当即表示反对,因为她再也不想忍受表姨豪放的睡姿和震天响的呼噜。但是反对无效,伍金今天,就是想特别蛮横,特别不讲理。
安顿好一切,伍金坐在沙发上,浑身像虚脱了一般,比跑完五千米马拉松还要累。孟得男这时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看她,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伍金叹气,索性替他说了。
她说,等宋琪出院,安顿好了再搬吧,也不差这几天。你放心,我不会催她的。
孟得男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说,我就知道,你就是嘴硬心软。
伍金盯着他,正色道,你错了,我不是心软,我也不善良,我只是不愿意好人都让你做了,你想想,你凭什么拿着我的利益去做人情,你想过别人的底线在哪里么?我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
孟得男却依然说,你别否认了,与我擅自作人情无关,你就是在同情她,怜惜她。
我没有。伍金说,如果常水仙不回来的话,我是不会让让宋琪拖时间的,但是水仙回来了,这屋里,也只有宋琪治得住她。我也是有私心的。
孟得男却再次说,不是的,你就是善良,没有别的理由。
孟得男说完,不容伍金再辩解,便回房了。
留下伍金一个人愣坐在客厅里,半晌,她喃喃地说,这个人真是莫明其妙,他是在夸奖我吗?善良算是夸奖吗?那不跟老实,傻是同义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