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孟得男的路数,针对的人并不是王勋,而是伍金。
因为孟得男突然就叫了伍金的名字,说,小金。
伍金一个不防,嗯了一声,然后王勋看了她一眼。伍金姓伍名金,单位里的人要不叫她小伍,要不叫她伍姐,要不叫全名,“小金”很显然是个很亲密的称呼。当然,孟得男与伍金的关系,王勋从进门便猜出了几分,但他按通常的形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一个租房子住的男人,能有多少竞争的本钱?
他没想到孟得男一开始便把自己的本钱拍在了桌子上,会做一手好菜,还是个有钱的画家(如果他吹的牛逼是真实的话)。
因此现在王勋脑子是懵的。并不是被孟得男的本钱吓到,而是被他不加掩饰的挑畔吓到。
他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和一个比他老十岁的男人比来比去?他要的,是一个不麻烦的女人不是吗?
显然,伍金目前的情况很麻烦。
他就在脑子里分析这些情况,孟得男一声“小金”出口,他只是略微讶异,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接下来,孟得男却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这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然后孟得男直直地盯着伍金说,你为什么不向我道歉?
伍金一怔,左右看了看,大家的眼神都赶紧闪开,不敢接受她的求援。
是的,从王勋进门开始,孟得男就开始不正常了,虽然他态度平和并主动为大家做饭,但是怒火正是从那一刻时,在他的每个毛孔燃烧,只是没有人发现罢了。
他的愤怒和委屈,在与伍金冷战五天后,终于在这一刻如火山般爆发。
你为什么不向我道歉!孟得男重复道,声音已变得非常冰冷。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伍金只得强作镇定,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包括王勋都像鸟一样驱赶走,不想让人看她的笑话。
但是大家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该道歉?孟得男沉声说,你和我还没分手吧?你带一个男人回来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以为孟得男公然叫板,必然要先说一大段逻辑严密,精彩巧妙的抗辩,就像他一贯的作派一样,没想到他单刀直入,直接挑破问题所在。
我问你,我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邀请这位王勋先生来吃饭而没有事先知会我? 孟得男说,你是打算和我划清界线么?让这位王勋先生来向我示威么?
这番话一说,无论是刻薄的伍千金还是油滑的常水仙都不敢吱声。时天才倒是想说什么,却被宋琪拉了拉衣袖,示意他闭嘴。
宋琪的意思很明显,孟得男不是那种会让场面失控的人,他这样直接,一定有他的用意。
王勋打破沉默,干咳一声,孟先生,孟哥,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先吃饭,以后再说……
你觉得会是什么误会呢?孟得男这次终于把焦点对到他身上。
王勋只得干笑。
孟得男突然又说,小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小金什么?
啊……王勋张口结舌。
孟得男!伍金气得大喝一声,你不要再发疯了!
既然都来吃饭了,不至于答不出来吧?孟得男笑着,紧盯着王勋。
王勋只好说,我……她,她……
她比你大七岁,是七岁没错吧?在这非常时刻,孟得男竟然还有闲心环顾众人求证一下这个问题,然后继续看着王勋,你喜欢她,总得有个理由吧?漂亮?那是,但毕竟比你大七岁呢!成熟稳重会疼人?恕我直言这几点我在她身上找大半年了,还真找不出来,你和她一个单位她什么性格你也不会不清楚吧?那么你喜欢她什么呢?
这时候的孟得男,眼睛里的真诚堪比一个勤奋好学的中学生,就差翻开书找答案了。
我……我不知道。王勋只得说,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么?
有的人不需要,但是你不是那种人。孟得男笃定地说。
王勋再次张口结舌。
而伍金则早已放弃了阻止这个疯狂的画面,以她对孟得男的了解,她也阻止不了了。
你身上有一种气质。孟得男索性将椅子往右拉了拉,离王勋更近一点儿,这种气质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你并不向往爱情。
你有什么根据!王勋的笑比哭还难看,凭什么这么武断?
你看你,好歹是来做客的,出门却连胡子都没有刮。孟得男盯着他唇边细微的几根胡茬。
我不太长胡子。王勋尴尬地说,几天才刮一次。
但你来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难道就不该为了她打扮一下么?孟得男毫不留情地说。
我这个人,不太注重外表。王勋有些恼怒,瞪了孟得男一眼说,但这并不能成为你的判断依据。你和伍金已经分手,我有权利追求她。
那你追求的诚意呢?孟得男说,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水果么?
王勋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想了想又说,应该是梨子吧!
他去伍金办公室,经常看见她桌上放一两个梨,伍金吃梨也不削皮,洗洗直接啃,他曾笑她啃咬的动作像松鼠。
对,是梨!孟得男赞赏地说,但是你下了地铁步行来我家的时候,一路上有三家水果店,每家店都有梨。
王勋的脸僵了。伍金在手机里随意邀他来家里吃饭,他也随意答应了,却没想到,这种情况其实是应该有伴手礼的。
就算是有心送礼,他也想不到要买梨,他对女人没有这样的心思。女人么,在她需要男人的时候他出现就可以了,比如上次伍金在车站被带小孩的无赖妇女讹诈,他相信自己那次的出手相助,是两个人缘份的契机。
而这个叫孟得男的人,此刻几乎要将他扒光,他凭什么!
王勋脸色一沉说,孟先生,你和我好象并没有熟到可以指教我的地步。
我没有指教你。孟得男的脸也一沉,我是在告诉你,我和伍金没有分手,你贸然前来,很奇怪。
当然,这不怪你。孟得男又说,该怪的是她。
他看向伍金,一字一顿地说,莫明其妙,荒唐可笑,水性扬花,无耻之极!
孟得男,你混蛋!伍金气得快炸了,猛地站起来,隔着王勋就要朝孟得男冲过来。
众人赶紧拉住她。
伍金怒吼着,两只胳膊抡圆了将大家轰开,包括王勋,桌子撞歪了,椅子也撞倒了,她全然不管,径直冲到孟得男面前。
孟得男便在这时抓住了她的胳膊,说,要打架?行,咱们上去打,别吓着大家!
孟得男不由分说,将伍金往楼上拖。
所有人都惊呆了。
伍千金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妈”,就要冲上去阻拦。
卓大美拉住了她。
宋琪扑哧一声竟然笑了。
时天才愕然,转头看着宋琪问,你笑什么?
宋琪赶紧收了笑,却不作答。
常水仙也跟着冷哼一声,戏精!
伍千金疑惑地看着她妈和孟得男拖拖拽拽地往楼上走,两个人的脚步都不停,分明配合得很,哪里是要上去打架的样子。
伍千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秀恩爱啊,我今天算见识了。
然后众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王勋。
王勋的脸已僵得不能再僵,却强行稳住,将盘子里的残羹冷菜不知是什么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这才抬头看着大家说,其实我就是来吃饭的。
然后他站了起来,拂了拂衣服下摆说,现在饭吃完了,我该走了,再见。
他快步走出饭厅,穿过客厅,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消失。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楼上,伍金的房间,已是一片狼籍。
枕头,被子,梳妆台上的粉盒,毛绒公仔,能用来当武器的都扔出去了,砸死孟得男这个王八蛋才好。
然后伍金咬牙切齿地骂,王八蛋,你说谁水性扬花,你说谁……
而她整个人被孟得男死死压在床上,只有双腿不停蹬踢,却谁也踢不着。
孟得男喘着气,却将伍金控制得稳稳的,然后他的脸俯下来,眼睛瞪着她,威胁说,你再骂一句试试!
他说,今天带野男人回来的事,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你才是野男人!伍金语无伦次,放开我,放开我……你这混蛋!凭什么当着别人的面这样羞辱我,姓孟的我要杀了你!
好,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孟得男说,因为我要一刀致命,让别的男人都不敢打你的主意。
他说,那个男人虽然有一点问题,但也非常无辜。你去招惹一个无辜的男人,不是水性扬花是什么?
什么叫招惹?伍金不服气地说,我喜欢他,怎样?
孟得男盯着她。
伍金挑畔地扬起下巴。
孟得男俯下脸,突然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
伍金一声惨叫。
孟得男伏在她脖子上,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只能喜欢我。
不要脸!伍金愤怒地说,要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爱你。孟得男不带一丝犹豫地说。
伍金愣住。
我爱你,小金。孟得男认真地,毫不害羞地又重复了一遍。
伍金全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卸了下来,整个人变得瘫软又无力。孟得男终于说了这三个字,在她万般暗示之下也从来不说的这三个字,此刻听来无比厚重。
孟得男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手臂横过来抱住她,身体紧紧地贴着她,两个人久久地不说话,任凭午后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将温热的光线洒在他们身上。
许久,伍金才柔声说,人到中年,就别爱不爱的了,确定你喜欢我,就够了。
孟得男将她拥得更紧一些,像个少年般执着地说,不,我爱你。不仅仅是喜欢。
伍金彻底投降,整个人软成一滩春泉。她翻了个身,伸出手臂,紧紧环住了孟得男的腰。
孟得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其实伍金的心思,他怎么不明白,只是年轻的时候,爱说得容易做起来也简单,只是这个字不能持久,当他发现自己对前妻再也爱不起来的时候,为自己违背了誓言羞愧万分。
他不想再欠任何人,因此不再说爱。
而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字不是你想不说就不说的,就像爱情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他一直在等伍金妥协,这个蛮横又低情商的女人,实在该治一治了。直到王勋登门,他知道自己赢了,她妥协了,用了一种非常强势的法子,来向他示弱。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他抱紧她,呼吸着她发丝里洗发水的香味,心里满胀着愉悦,然后他在她耳边又说,你这么蠢,再没人爱,可怎么好?
伍金便咬住他突起的胸肌,毫不留情地就是一口。
孟得男一声惨叫。
楼下,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伍千金又慌了,央求大家说,咱们还是上去看看吧,先是我妈一声惨叫,然后孟叔一声惨叫,该不是打坏了吧?
几个成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言不发各自走开,留下十七岁的少女风中凌乱。
这时伍千金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却是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