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小雅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在孟得男的带领下走进来。
这里是薜小雅的私人办公室,位于这处私家园林最深处的一幢楼房里,布置奢华而内敛,深灰色暗纹的地毯厚得踩上去都会跌倒,从大门进来,通过长长的走廊,和豁然开朗的前厅,一路都是疑似古董和名画的东西,低调地炫耀着主人的阶层和品味。
半小时前,孟得男给她打电话说,我有一点麻烦,自己解决不了。
孟得男说,她来找我了。
薜小雅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从在火车站邂逅孟得男,到去别墅里找他,在她的认知里,那个叫伍金的女人不过是与孟得男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而已,压根不值得纳入她的考量当中。
她来干什么?来宣示对孟得男的所有权?笑话!
薜小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神情优雅地抬头迎上去,却忍不住皱了眉头。
上一次在火车站见到,伍金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特殊印象,反正在相近年龄段的女人当中,很少有人能比她更优秀更漂亮,不值得占用记忆内存。但她恍惚记得那也是一个相貌清秀,干净体面的女人,但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伍金,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
她的发色掉了一半,上面黑,下面焦黄,脖子上缠了一条俗不可耐,价格不超过五十块的劣质丝巾,大衣的剪裁也惨不忍睹,腿形本来应该是好看的,却隐在毫无形状的宽大裤筒里,身高也给缩水了一半,况且还配了一双不可原谅的仿版运动鞋,整个人可以用世纪灾难来形容。
然后这个女人没有向她打招呼,便径直越过孟得男,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薜小雅看了看孟得男,孟得男避开了她的眼神。
薜小雅再看向伍金,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神始终定在她脸上,目光中的仇恨毫不掩饰。
然后薜小雅开口,听说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伍金说,听说你要带走他?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转身看孟得男,只是手肘一抬,指头向身后指了指,这个动作极其的粗鲁,再次令薜小雅皱眉,忍不住又看了孟得男一眼。
于是她说,这话说得奇怪,我不太听得懂。
你装什么大头蒜!伍金凌厉地说,大过年的你闯到我家来,然后哄走了我男人,这是事实好吗?
请你注意言辞。薜小雅有些生气地说,我不和泼妇吵架,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不管你用什么条件哄走这姓孟的,他要走我也拦不住,不过他在我那里白吃白住那么长时间,就想一走了之那不可能!伍金说着,二郎腿一翘,挑着下巴看着薜小雅。
薜小雅无语到极点,无奈地瞪了孟得男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你躲起来这段时间,就是和这样的女人混在一起?
好吧!薜小雅索性不看伍金,从桌边拿过一张纸,推到伍金面前,把帐号写下来吧!
什么意思?伍金瞪着她,我是来要钱的吗?
薜小雅一愣,不然呢?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废话!这不是很明显吗?伍金大腿一拍,声音提高八度,我缺钱吗?我缺,但我不会拿男人换钱你明白吗?你好歹是个文化人,怎么境界这么低,狗眼看人低啊你这是!
薜小雅再次无措,纵横商场数年,再老辣的对手都遇过,但真的没有和泼妇吵架的经验。
就连孟得男,都被伍金的泼辣震得一愣一愣的,眼看伍金手舞足蹈地指责,他索性退开一点,好象生怕这个女人一巴掌就煽到自己身上来。
伍金大嚷着说,听说你要给他一个前程,这是好事儿,我当然支持。但我是他女朋友,所谓夫荣妻贵,他发达了,我自然也要跟着沾光不是,你那什么文化公司一定还缺人,要不我也跟他一起来你公司吧,帮帮忙啥的,当然,工资是要的,毕竟我还得养女儿呢,对了,我女儿打算出国留学,费用的事,你也得解决一下!我就这一点小要求,不过份吧?
你说什么?薜小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要一起来我的公司?
对。伍金斩钉截铁地说,不然等你辛辛苦苦把他的名声造起来,我在网上发个文说他抛弃糟糠,可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你……薜小雅再也无法维持优雅的姿态,气急道,你在威胁我吗?
对啊!伍金当仁不让地说,大家都是女人,你对我男人抱着那种心思我也能理解,把他送给你睡几晚都没问题,但可不是免费的!
孟得男一个没憋住,口水呛了气管,猛烈地咳嗽起来。
伍金一个转身冲他嚷嚷,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谁知道我来之前你俩清白不清白,这帐以后再和你算!
薜小雅终于冷静下来,凌然地看着这个女人大开大合的表演。
她没想到伍金也跟着冷静了下来,收起张牙舞爪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坐姿,吐出一口长气,然后放缓了语气说,你也别笑话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薜小雅一愣。
伍金说,要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这么成功,抢别人男人跟玩儿似的,你知道一个没多大本事,又离婚独自抚养孩子的女人有多难吗?多亏遇见老孟,他几乎就是我的全部,没他,我怎么活下去,我女儿的前程怎么办?当然,也是我有狗屎运,才能遇到这么值钱的男人……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孟很优秀,要不是落难了,也轮不到我手上,啊啊,这话也不对……总之哪里说得不对来着,不过不管了,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就好。我不能没有老孟,也不想耽误他,所以想出了这个折衷的法子,老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还得带上我闺女,这就是我的条件!
伍金一边诉说,一边用手去薅头发,越发引人往那黑黄分明的发色上看。她眼神黯淡,嘴唇干裂,因长篇大论的诉说甚至在嘴角泛起来不及擦掉的唾沫星子。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再次开始手舞足蹈,将自己的大腿拍得啪啪响,一声比一声高。
这样的伍金,令人不忍目睹。就连孟得男都被吓住,从头到尾,就没说一句话。
这天薜小雅以令人吃惊的教养,将伍金安顿到了一个规格不低的房间,并留下一句话,你让我考虑考虑。
但伍金并没有给她考虑的空间,薜小雅前脚刚走,伍金后脚就去了孟得男的房间,将薜小雅派去的眼线砰地关上门外。
然后,门里便是一顿暴风骤雨的打骂,孟得男那种被女人揪着耳朵发出的惨嚎,以及惨嚎后面不可描述的声浪,与街上卖猪肉的修鞋的蹬三轮的老王老李老张毫无区别。
薜小雅束手无策,她没想到孟得男会堕落到这样的地步,他身上的艺术气质,理想情操与追求,被这个不知哪个角落钻出来的悍妇像蝗虫一般啃了个干净。这样的孟得男,还值得投资吗?
相似的疑问,发生在孟得男的房间里,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因长时间卖力的演戏几乎让她虚脱,正靠在床前吁吁地喘气。
然后孟得男说,我让你稍微表演一下……你是不是演得太过了?薜小雅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相信我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你才是傻的!伍金瞪他一眼,女人看女人的刻薄永远没有下限,我越演得狠,她越相信是真的,因为,女人对男人的品味从来就没有信心!
然后她再次薅一把自己的头发,为了这场戏,我特地把头发搞成这个鬼样子,你得赔我啊!
得了吧!孟得男说,我认识你之前,你发色还不如现在呢……
伍金不待他说完,又像头母老虎一般扑过来,将他压制在胳膊下。
伍金说,信不信我咬死你!
她趴在孟得男身上,张着嘴,露出半排整齐的小牙,表情狰狞,目光凶狠。
孟得男盯着她,二人对视良久,然后孟得男手一带,伍金便整个扑进他怀里。他将她那颗乱七八糟的头颅紧紧地按在胸前,用下巴拼命地磨蹭着她的头顶,呼吸那久违的气息。
伍金全身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卸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胸前。
然后她呢喃着说,混蛋。
随后她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住,翻转,他用下巴开路,在一堆乱发中寻找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耳垂和脖颈,用嘴唇将这些地方逐一问候,虔诚而热烈,就像一个久归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