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水仙只在千金屋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伍金便不敢让她和千金一起住了。
因为,常水仙不随时搞出些妖蛾子来,她就不是常水仙。吃过晚饭,常水仙进了房间,大概千金这时候还在抗争,坚决反对自己的地盘被小姨侵占。
只听见姨甥俩在房里嘀嘀咕咕半天,伍金也没有理会。反正不管是千金骂了常水仙,还是常水仙揍了千金,都不要紧,反正两个人都是没脸没皮的货。
然后,嘀咕声就停了,伍金放下心来。想千金忍耐几晚就习惯了,然后最好的结局,是常水仙如她所承诺的那样,找到工作就搬出去。虽然伍金并不知道她适合什么样的工作。
进了自己房间,打开衣柜清点,却发现睡衣一件都没少。看来是常水仙看不上那些保守老旧的款式。
她知道,这个女人更喜欢裸睡。至于千金受得了受不了自己身边躺着一个成年女性的裸体,就不关她的事了。
洗了澡,换上干净的睡衣,伍金躺在床上,打开一本书。
是阿富汗作家卡勒德的《追风筝的人》。整部小说色调灰暗,行文沉重,看得她很压抑。
长夜漫漫,于是决定换一本轻松的书来看。因为书房已经改造成客房准备出租,所以她的所有书都放在千金房间里。这时只得起身,去敲千金的门。
门后却没有回应,看看墙上的时钟,这时指着晚上十点。还不算太晚,这两个人就睡着了吗?
又敲,还是没有回应。伍金终于觉得不对,拿出钥匙,打开门。
这下才惊住,房间里空无一人,千金和常水仙都不在。
伍金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半夜的,这两人去哪里了?忙打千金的手机,手机却在枕头下响起来。又打常水仙的手机,却是空号。
这下伍金慌了,甚至有荒唐的念头,常水仙不会一怒之下,把喋喋不休的表外甥女拐出去卖了吧?
她一时没了主意,穿着睡衣就下楼,满小区的找,呼喊千金和常水仙的名字。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一无所获。
直到凌晨一点,已经焦躁得快冒烟的伍金坐在客厅里,被大门打开的声响惊了一跳。
常水仙和千金一前一后,做贼一般轻手轻脚地钻进来,然后伍金猛地按亮茶几后面的落地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把两人吓了一跳,然后才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伍金,一时三个人面面相觑。
常水仙先反应过来,僵笑道,姐,你还没睡呢?
伍金恶狠狠地瞪着她,却问着千金,你去哪里了?
千金怔吓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胆怯地说,小姨带我出去逛逛。
对对。常水仙说,我们就在附近逛了逛。
伍金对着女儿就冲过去,常水仙本能地去挡,被伍金大力推开,然后伍金的指头点到千金鼻子上,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千金低了头不作声。
这时伍金却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转身再把常水仙抓过来,在她脸面前闻了闻,同样的一股酒味。
伍金崩溃了,大叫,你带她喝酒去了?常水仙,你是不是有毛病?她才多大你带她去喝酒?
常水仙一见瞒不住了,只得赔笑,就是喝了一小杯啤酒,不要紧吧……千金很乖的,喝一小杯就不肯喝了……
去哪里喝的?伍金大喝一声打断她。
看到伍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常水仙闭嘴不敢说话了,伍金又逼视着千金,大吼,你是不是哑巴了?
千金这才小声说,酒吧。
常水仙!伍金气得发抖,指着千金,她才多大,大半夜的,你带她去酒吧?你什么居心!
常水仙只得求饶,姐,别这么大声,别人都要睡觉呢……是我不好,我酒虫跑出来了,没控制住……
我管你控不控制得住!伍金大喝,你哪怕喝死也与我无关,但为什么要带坏我的女儿?
常水仙继续求饶,对不起,姐,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伍金指着大门,你现在就给我滚!滚!
妈!千金忽然大喊,你别太过份了!
伍金转过头瞪她,千金一挺胸脯,是我缠着小姨带我去的,不关她的事。
千金说,要赶连我一块儿赶了吧!
你这个小畜生!伍金扑过去就要揍她,我养你十七年,一年吐一口血,恨不得连心都掏给你,人家一杯酒就把你收买了?这么护着她是吧?那你当她的女儿去,滚,都给我滚……
她推搡着两人,三个人纠结作一团。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楼上忽然有人喊,一抬头,宋琪站在楼梯的栏杆处,向她们怒目而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宋琪说完,转身回房,砰地摔上房门。
三个人瞬间安静,面面相觑。
常水仙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这时伍金才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指着千金,你,回房间睡觉。
又指着常水仙,你,今晚睡我的房间。
姨甥俩不再说什么,乖乖地听从指挥,各自回房,然后伍金关掉客厅的灯,在黑暗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向楼上走去。
这时大门再次有了响动,一回头,卓大美背着硕大的包,开门进来。
一见伍金,便笑一笑,姐,还没睡呢?
伍金苦笑,你们怎么都那么忙?
忙是好事。卓大美说,没事忙才愁呢!
那倒也是。伍金点点头,有气无力地回房了。
床上,常水仙已经进入梦乡,张着嘴,叉着腿,占着整个床的中央。
伍金使劲把她往边上推,常水仙咕哝一声,不满地睁开眼睛。
伍金见她醒了,忍不住问,你不是没钱了吗?去喝酒怎么就有钱了?
常水仙含糊地说,我是没钱……但是千金有啊!
说完她翻一个身,又睡了。
伍金恨不得倒提起她的脚,将这个女人从楼上扔下去。
惨剧却延续到了第二天早上,周日清晨八点,宋琪站在楼道上一声大喊,这屋里是有贼吗?
伍金赶紧跑出去,问她,怎么了?
宋琪说,我的一件真丝睡衣怎么不见了?刚买的吊牌还没摘呢!明明就挂在柜子里的!
伍金眼前一黑,这才想起,昨晚常水仙好象并不是裸睡的。
这时常水仙也走出房间,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一件真丝睡裙,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走向宋琪,对不起,是我……拿错了……还给你。
宋琪瞪着常水仙,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常水仙说,我以为你住的那间屋是我姐的……要不,我给你洗洗?
宋琪继续瞪她,你穿过了?
嗯。常水仙讨好地笑着。
宋琪淡淡地说,那我不要了。
那怎么行呢?常水仙说,看着就挺贵的,还是新的,多可惜。
不可惜。宋琪说,既然你穿了,就补钱给我吧!780块一件,我的收银小票还在呢!
常水仙愣了,我……我没说要买下来呀!
可是你穿了。宋琪认真地看着她,那它就是你的了。拿钱吧!她将手向常水仙一摊。
常水仙不由自主地后退,没有这个道理,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宋琪重复道,你穿过了。
伍金只得上前打圆场,她不是故意的。要不,我给你送去干洗……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宋琪盯着伍金,冷冷地说,反正780块钱,她要不给,我就从下季度的房租里扣。反正你们是亲戚是吧?
说完她便回房,将门砰地关上。
伍金看向常水仙,常水仙好象还没回过神来,半晌委屈地嘟囔,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伍金再次爆发,从你昨天来到现在,二十四小时都没有,看看都惹了几桩麻烦了?你也三十好几了,做事能不能长点脑子?
常水仙不敢再顶嘴,灰溜溜地下了楼。
千金也起了床,穿着球鞋和短裤,轻轻松松地走过来,挤着眼睛对常水仙说,小姨,你来其实挺好的。看,我妈都没空骂我了。
伍金马上瞪起眼睛,哪去?
和同学骑自行车去。千金说。
不等伍金开口,她又抢先说,我知道你要说“不许”。那我就改说和同学去图书馆复习,反正出去了你也管不着我是去复习还是去骑车,我是懒得骗你,除非你喜欢听假话。
伍金问,作业做完了吗?
千金说,在桌子上呢,自己去检查。然后拉开门走出去。
书法课不上了?伍金追着喊。
老师他妈死了,这周停课。远远地,千金扔下一句,然后跑了。
你等着,我会去找老师求证的!伍金气急败坏,对着女儿的背影远远地威胁,直到那个瘦削的身影彻底消失。
姐你算了吧!常水仙息事宁人地说,你总不可能去问老师,听说你妈死了?
你少废话!伍金气呼呼地说,装得自己像个懂事儿的似的!
今天就开始找工作,马上打开求职网站,我帮你看!她坐在沙发上,喘着气命令道。
好。常水仙懒懒地答应,然后说,可我还没吃早饭呢!
外面有卖早点的,自己去买。伍金说。
常水仙向她一伸手,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