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赶紧走!伍金瞪着他。
孟得男喃喃地,这屋外的公共区域,也是你买了的么?
伍金说,你信不信,我报警告你骚扰!
孟得男说,我信。你报吧,警察来了,正好把我那机器的钱算一算。
孟得男死猪不怕开水烫,伍金无计可施,只好愤愤地回屋。
上午九点,中午十一点,下午三点,下午五点,孟得男一直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伍金这一天干什么都没心情。
常水仙说,姐你别管他。他熬不住自然就走了。
她们想错了。这个叫孟得男的男人,其实应该改名叫熬得住。
第二天是周日,伍金刚起床,就听见千金在客厅大叫,妈,快来啊!
伍金冲到窗边,顺着千金的手指,她看见孟得男仍然稳稳地呆在走廊长椅上。
只是,他不是坐着,而是躺着,看样子,是在长椅上睡了一夜。
伍金怒火万丈,再次冲了出去,她不管了,这次非找人来处理不可。
冲到孟得男面前,发现这男人睡得正香。十一月的天气,谁都得冻成狗,可他竟有本事闭着眼睛睡得呼呼的,怡然自得。
伍金踢了踢椅子,孟得男没反应。
伍金说,喂,快起来!我叫警察了!
孟得男还是没有反应。
伍金瞪着他,半晌忽然喊,快起来拿钱了!
她以为孟得男会闻声跳起来,因为根本没人会在这十度的户外气温中,不盖被子而进入梦乡。
孟得男还是没有反应。伍金惊奇地瞪着他的脸,直到发现不对劲。
孟得男双颊潮红,凑近了听听,他呼吸急促。
伍金犹豫片刻,慢慢将手伸到他额头处,触到一片滚烫。
这个人在发烧!
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在不超过十度的户外呆了一夜,不发烧才奇怪。
伍金伸手去摇孟得男,仍然没有反应。
她对着屋里大叫,水仙!水仙!
常水仙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表情从屋里蹦出来。
千金站在楼梯口,看着妈和小姨像拖麻袋般,合力地将那个昏迷的大男人拖进屋里来,她说了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孟得男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伍金家的客厅,从左至右,一字排开四个女人,全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伍金:要不要送医院?
常水仙:送吧,万一死在这里。
伍金:我呸,大清早的!
卓大美:不要紧的,刚测了,体温38度,不算太厉害,给弄个冰袋就行了。
伍金:千金,去弄冰袋。
千金:干嘛我去?直接给他叫个出租车,让他自己去医院!
话没说完,伍金已经一个巴掌拍过去,去弄冰袋!
千金只得跑开。
孟得男这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他说,我没事。
他勉强坐起来,三个女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后退。
孟得男苦笑,你们别怕,我死不了。
他说,但是我不会走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伍金叫起来,赖定我们了是不?
不关她们的事。孟得男摆摆手,欠我钱的人是你,赖定你了是真的。
卓大美笑了,别看烧成这样,还真不傻,知道瓦解敌方同盟,咬紧主要目标……
话没说完,伍金瞪了她一眼,卓大美赶紧住嘴。
千金弄了冰袋过来,递给伍金,伍金犹豫着往孟得男额头伸了伸,孟得男警觉后仰。
伍金将冰袋扔给他,你躺好,自己敷上。
孟得男接过冰袋,默默地放在自己额头上。
宋琪这时从厨房出来,端着早餐盘,煎蛋,牛奶,曲奇饼干和橙汁。她将东西放在餐桌上,优雅地进食,眼皮都不抬一下。
孟得男转动眼珠子看着她,不易觉察地咽了咽唾沫。
伍金冷笑,在我这里守了一天一夜,饭都没心情吃是吧?
孟得男说,换你被人欠一笔钱试试,你也吃不下饭。
我现在就吃不下饭。伍金说,你要我说多少次,这钱是罗壁山欠你的,不关我的事。
你和我扯这个没用。孟得男幽幽地说,他欠我钱的时候,你们还没离婚呢!我不是法盲,你肯定也不是对不对?你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应该明白,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罗壁山?伍金再度愤怒。
我能找得到他,就不会来找你。孟得男盯了伍金一眼,再说,他都净身出户了,现在说不定比我还穷,找他也没用。
找我也没用。伍金说,我也没钱。
孟得男笑了,这话我不信。好多男人离婚都把自己离成了光杆司令,而好多女人离婚,都把自己离成了富婆。你明明属于后者嘛!
你放屁!伍金断喝。
孟得男伸手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唾沫星子,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非要赖在你这里,我是真的没地方去了。
什么?伍金瞪大了眼。
干洗店经营惨淡,现在连电费都缴不起,我租的房子也到期了,房东要涨价,昨天和他闹翻了……
等等!伍金大喝一声,你什么意思?
孟得男抬起头来,缓缓地说,要不你暂时让我住在这儿,以房租抵欠债,咱们都不吃亏,还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滚滚滚!伍金一连说了几个滚字,然后将孟得男从沙发上拉起来,孟得男挣扎着,可是高烧令他身子虚软,拉扯之下,差点栽倒。
卓大美和常水仙赶紧将二人拉开。
卓大美好声好气地劝孟得男,我们这里只租给女人,你一个大男人住这儿不方便。
孟得男说,那我不管,我没地方去了。
常水仙说,你一个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儿,怎么可能落到无处可去的境地,哄谁呢?
孟得男看着她说,你也几十岁了,你不也无处可去吗?
常水仙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孟得男略有些得意,我来之前,把你们的情况都打听过了。
众人无语,一直沉默进食的宋琪这时忽然将勺子扔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当一声。
宋琪说,真奇怪,既有当间谍的本事,怎么会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
她站起来,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我可先说好,这屋里不能住男人,不然退我租金的三倍作为违约金,我走人!
伍金没好气地说,放心吧不会让男人住进来的!还违约金?我违什么约了我?
她转向孟得男,你必须走人!这事没商量。至于欠你的钱,你等我和罗壁山交涉好了,再给你答复。
她再度去拉孟得男,孟得男躲闪着,还是被她拉了起来。
可就在这一刻,孟得男身子一软,哧溜一声睡到了地板上。
众人惊呼,刚走到楼梯顶端的宋琪也忍不住回头观望。
伍金冷笑,这装死的工夫这么好,怎么没去横店当个群众演员什么的,人家管吃还管住。
孟得男不回应,倒地的姿势也没变。
起来!伍金厉声喝道。
孟得男还是不动。
起来!伍金重复一遍。
屋里一片安静。几个女人,除了宋琪,都重新围拢过来,千金忽然惊呼,妈,他嘴巴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