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失意,焦躁,痛苦的喊声从石库门二楼的书房里传来。
“不可能不成功的,不可能不成功的!” 赵正礼狂乱的抓着头发,红着眼睛,趴在满是文件的书桌上毫无目的的乱翻着。
身边的黄英,江雪,燕萍和阿炳都担心的看着他。
赵正礼将脸埋在手心里,沉寂了几分钟,抬头说道:
“不行!我现在再去实验室做一次。不可能的。” 赵正礼站起身,抓了外套就要往外面走去。
“现在?” 黄英四人追在他身后,“正礼,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走到天井,正礼回头看了看他们疲倦憔悴的脸庞,挥手道:“你们都给我回去睡觉,我一个人去。”
“正礼!” 黄英一把抓住他,担心的说:“你不对劲,很不对劲,不行,今晚你不能出去,你也给我回去睡觉。”
正礼皱着眉头,甩开黄英的手:“我没什么不对劲的,我不困,我再去做一次提纯。”
“不行!” 黄英坚持。
“我是组长!” 正礼吼起来。
黄英也提高嗓门:“我管你!哪怕你是天王老子,今晚也不准出去!阿炳,帮我把他架进去!”
阿炳点头上前,两人一左一右,不顾正礼的反抗,把正礼硬架回到卧室,反锁了门。
江雪担心道:“赵大哥这情况,我们要不要向上面反映一下,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燕萍也说:“是啊,我觉得他情绪坏透了。不吃不喝,憔悴的不行,却还不停的工作,再这样下去,我怕他受不了。”
阿炳严肃的说着:“他已经出现神经衰弱的症状,必须让他停止工作,不然会彻底垮掉。”
“我看也是,都怪你,你干嘛把陆明宇和那姑娘谈恋爱的事告诉他?” 黄英烦恼的白了一眼妻子。
江雪有点委屈的噘嘴道:“我不说,陆明宇迟早也会公开恋情的,难道他结婚了还瞒得住吗?”
“就你多事。” 黄英嗔道。
燕萍摇头道:“好了好了,别怪阿雪了,不说也说了。我想我们明天还是想办法报告上面,让赵大哥歇一歇吧。忘忧草的实验就由我们几个来做。”
四人也早已困倦交加,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不知道,赵正礼身手敏捷,早就已经从窗户翻了出去,直奔实验室而去。
夜很浓,四周除了晚风与虫鸣和唱,别无他声,某某中学的秘密的实验室里亮着两盏台灯。
药剂,酒精灯,瓶瓶罐罐,赵正礼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仔细的做着实验的每一个步骤。
过了不知多久,正礼的手中拿着一杯水,朝杯子里闻了闻,用吸管吸了一点出来,滴在手背上,完全无色无味,这是一杯加了忘忧草的清水。
犹豫了片刻,将解药握在手心里,一仰头,咕嘟咕嘟的将这杯加了忘忧草的清水喝了下去,
味道和普通的白开水没有任何的两样,赵正礼打开怀表,在记录本上写着时间和数据,然后坐在灯下等着药效发作。
长叹一声,他仰面看着天花板,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光秃秃的天花板变成一大块荧幕,美的丑的,对的错的,一一在眼前略过,
过了十几分钟,那荧幕里的一切都变的鲜活起来,里面的人一个个的朝他看来,和他说话,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指可以碰触到里面的花草。
父亲赵东升在药铺里配药,母亲在花园里给妹妹雅兰编花环,还有大哥施仁的冷漠,二哥怀义的吊儿郎当,映红的娇笑,田九做给自己的竹蜻蜓……。
家,再不堪,也是一个人心中的港湾,归宿,没有家的人就像是人间游魂,尘世浮萍,虽然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逃离那个家,可是当真正失去的时候,正礼才发现自己犹如没有根的植物,连一个休憩的地方都没有。
婉如,婉如,他心底不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如果当年自己坚持带她离开,如今可能已经儿女成群,回到家,有婉如这颗开心果和自己抬抬杠,说说笑,再有两三个孩子围绕在身旁,是多么的温馨惬意。
忘忧草!忘忧草!世上若真的有这样的药剂就好了,他心想,叹了口气,再次看了看怀表,又过了七八分钟,自己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异样,看来药剂还是有问题,他沮丧的想着。
转头看看窗外,五六点的光景,雾色迷蒙,天边一片灰白,这是一个有雾的清晨,马路上开始稀稀落落的出现睡意朦胧的行人。赵正礼穿起外套,关了灯,锁了门,走上清冷的大街。
拦住了一个正在赶路,还未开张的小贩,买了两个“粢饭团”,边吃边往外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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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如知道方巧心迟早会来找自己,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大清早。
眯着睡意浓浓的双眼,散乱着头发,穿着睡衣从床上翻身起来,踢沓着拖鞋,开了宿舍的房门。眼前,方巧心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形象,让她心头一震,睡意消了一半。
说真的,婉如一直以为方巧心知道自己和陆明宇的恋情后,会怒火中烧,嘶吼咆哮着来找自己算账,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情形。
给巧心倒了杯茶,婉如赶紧跑进卫生间里洗漱,让自己头脑清醒过来。
坐在椅子里,看着巧心呜呜咽咽的啜泣着,婉如心里很是不忍,她俩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谈不上情同姐妹,但也是童年的玩伴啊,尤其,她是方家的人,一想到伯谨,她就无法巧心的伤痛视若无睹。
可是,这一次,巧心的伤痛根源来自自己,她只能安静的坐着,等着巧心开口质问,批评,甚至是责骂自己。
方巧心的双手将茶杯握的紧紧的:“他和我说,他爱上了你。”
她低垂着睫毛望着手中的茶杯,“他要你,不要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嘴唇不停的微颤,再次红了眼圈:“为什么男人都喜欢你?为什么你总是要抢别人的男人?”
婉如轻蹙眉心,她知道巧心对自己的嫉恨,即使觉得冤枉,却也是意料之中,只是轻叹一声,不做任何辩解。
巧心的眼泪滴进了茶杯里,茶水泛起一阵涟漪,好似她难以平复的心潮,是的,她无法接受,也无法平复,陆明宇那冰冷的语气,决绝的态度,一刀将她浪漫瑰丽的爱情梦给砍碎了。
“婉如姐,明宇是爱我的,是爱我的,只要你退出,他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来的。”
“咚”的一声,巧心放下茶杯,突然走到婉如面前,蹲下身子,紧紧拉住婉如的手,放在心口哭道:“看在我们方家对你的恩情,我哥对你的痴情,还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不要和我争好吗?
我知道我争不过你,你运气好,没有了陆明宇,你还会有其他的追求者的。你还会爱上别人的,就如……。你不是爱上过赵正礼吗?你不是答应过要嫁给我哥吗?你是个多情的女人,你还会爱上别人的。没有了明宇,你还会有其他的男人的……”
婉如倒吸一口冷气,抽回手来,原来自己在方巧心的心目中是如此的水性杨花?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一同长大的女子会如此的陌生,对自己毫不了解,也毫无善意。
“巧心,你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婉如有些生气。
“对不起,嫂子,我的心好痛好痛,已经没有理智了,我爱明宇,我只爱他,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他的。” 巧心哭的涕泪满面,突然跪了下来,激动的说道:“把明宇还给我,还给我。”
“你快点起来。” 婉如要扶她起来,巧心却执拗的要跪着。
婉如只得自己站起身来,想要走开去,但是巧心又一把拽住她的衣服,梨花带雨的哀求:“嫂子,你曾经说过要嫁给我哥的,你说过要为他守寡的,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他是怎么为了救你而没了性命的吗?”
犹如一根长长的木刺扎进婉如的心里,伤痛再次被撕开,方伯谨,如果他还在人世,或许一切就简单了……哦,不!她心底漾起更大的哀伤,如果伯谨还在人世,自己要怎么选择?放弃明宇吗?她做不到,也舍不得,抛弃方伯谨吗?她抬不起头,也狠不下心。
一阵迷茫纠结之后,婉如看着窗外说道:“巧心,你不用求我。如果明宇爱你,我是不会和你抢的。可如果他不爱你,而你哥哥也已经不再人世,我希望能够继续自己的人生,但是这并不等于我就会忘记伯谨的大恩,忘记你们方家的恩情。”
方巧心站了起来,紧紧握着婉如的手腕,“那你就把明宇让给我……”
婉如摇着头,她和明宇兜兜转转,彼此逃避了那么久才在一起,她不想,也不愿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她的手腕被方巧心抓的很疼,她和她的母亲一样,留了又长又尖的指甲,指甲陷入肉里……。婉如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巧心,你抓疼我了。”
“是吗?很疼吗?” 方巧心瞪着婉如的脸,就是这张脸,把男人迷的神魂颠倒,就是这张脸精致漂亮的脸,如果毁了她的脸,那所有男人都将嫌弃她,都将离开她……是的,毁了她!毁了她!毁了她!心头突然生出一股恶念,凶相毕露,左手勾曲成爪用力朝婉如的脸上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