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如果我死了，就把我行李箱里，你的那件绿色袄裙和绣花鞋跟我一起埋了。或许我们来世可以结为夫妻。是的，我一定要和阎罗王说这事……。” 他苍白虚弱的微笑着。
婉如抹着眼泪摇头：“别胡说，堂婶一直说我俩有缘，我信她说的。你不会死的……” 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翻腾不息的记忆和情感，伏下身子，低下头，轻轻的，柔柔的，吻在他的双唇上。
温暖的情思从她的嘴唇传到他的唇上，变成一股暖流流进他的心田，荒芜的沙漠顿时再次变成绿洲，他抬起右手将她拢到怀里。
“正礼，好好活下去，我们重新开始，相信我，待会我帮你把子弹取出来，你体质好，会没事的。” 婉如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笑容。
他全身发抖，极为勉强的抽动了下嘴角，点点头，她的吻，她的情，她的承诺鼓舞着他的求生意志，不能死，他用尽力气抱着她。
虽然头上冒着冷汗，却耍起无赖来，揽住她的腰，挤出一个笑，说道：“这里没有氧气瓶又没有麻醉剂，你要怎么帮我动手术？”
婉如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眼睛一亮，弹起手指说：“啊，厨房有两瓶高粱酒，是高大哥买的……”
他摇摇头，坏坏的笑：“还是那么笨！我要你帮我做人工呼吸……”
婉如这才明白过来，脸上一红，轻推了他一下，正礼吃力的笑了两下，眨着睫毛正色道：“吻我，婉如，吻我……”
他的眼中流动着爱恋，他的声音诉说着激情，唇间犹如开启了一瓶玫瑰酿，清甜馥郁，令人神智荡漾，看着他那漂亮的双唇，婉如像是被吸铁石牢牢吸引，再次轻柔的吻他，他抬手固定住她的后脑，舌尖钻入她的口腔里，与她缠绕起来……
待到夜的宁静再次回到街上，婉如赶紧起身将屋里所有的窗帘拉密，半背半扶了几乎昏迷的正礼倒房里。拿来高粱酒，油灯，消毒水，止血药，毛巾，棉花，纱布，手术刀，羊肠线等用品，幸运的是，顾敏的住所本就是据点之一，除了麻药，各种急救药品都一应俱全。
婉如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和手术帽，俨然一个职业外科医生。
正礼躺在床上，赤着上身，喝着高粱酒，婉如做着准备工作，两人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正礼脸颊泛红，醉意朦胧，朗声笑道：“古有关公谈笑弈棋刮骨疗伤，今有正礼高饮赏美割肉取弹。哈哈，生有美人在侧相伴，死则丹心一片报国！快哉，快哉！此生更复何求？”
说罢朝着婉如高高举起酒瓶，咕嘟咕嘟的大喝几口，大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来吧！”
婉如深看他一眼，心中敬慕爱怜，这才是她想要的男人，雄鹰高飞，铁血柔情，她绝不能让他死去。
喝了一整瓶的高粱酒，正礼终于昏醉过去，婉如不放心，还是塞了一块毛巾在他嘴里，生怕待会剧痛时，他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又用绳子将他的手脚，腰部都牢牢固定住。
婉如跟着弗兰克在医院的这几年实习累积的经验终于派上用场，她没想到自己亲手执刀的第一例外科手术竟然是自己的初恋情人，哦，不，他是她心中的英雄，王子，爱人……
台灯下，婉如小心翼翼的割开了正礼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正礼全身一抽，虽然醉意已沉，但是剧痛依然让他咬紧了毛巾，头上渗出冷汗来。
当婉如用镊子将子弹从他手臂的肌肉里拿出来的一瞬间，心中一松，止血，消毒，缝合，上药，包扎，不得不说这个小小的手术，婉如做的完美之极，却也紧张之极。
为他穿上一套高亮的睡衣，拿出他嘴中的毛巾，婉如自己也已经快将虚脱。
正礼昏沉沉的，半醉半醒的睁开眼，拉着她的手，喃喃道：“婉如，嫁给我……”
婉如替他盖上被子，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点点头，轻“嗯”了一声，抿了下嘴唇，心中只是一声叹息，嫁给他？要怎么嫁呢？他依然是齐欣欣的丈夫啊……除非自己愿意不计名分的与他厮守。
虽然一夫一妻制喊了许多年，但是眼下的高官富商，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似乎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与齐欣欣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那自己就与他做个有实无名的夫妻好了，就如张学良与赵四小姐，不也两情相悦，浪漫情深么？又何必硬要计较那个名分呢？
钟婉如摘下手术帽站在窗前独自心语，不停的想要说服自己接受无名无分的跟随正礼，她并不是迂腐守旧的人，她曾经想把自己献给方伯谨，献给陆明宇，她骨子里欣赏赵四小姐那样为爱痴狂，燃烧的女子。
她爱正礼，可以为他舍弃所有的礼教名分，只是……如果她全心全意的爱他，她将不再执着于那一纸婚约，可是……她转头看着在床上熟睡的正礼，心底那不为人知的最深处，那个无法忘却，无法放弃，无法释怀的人影一直在那闪动。
陆明宇，依然像个幽灵一样在她心底最深处徘徊，她可以欺骗伯谨，正礼，欺骗所有人，却无法欺骗自己，他那沾染了其他女人香水味的身体，那满是脂粉气的双唇，在她心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她不会去找他，也知道他不会来找自己，两只鸵鸟，只有逃避，才能躲避彼此伤害，可是她就是无法忘记他的绝情，她就是会在心底反反复复的思念他，确切的说是在缅怀他们那段甜蜜幸福又充满猜忌，而短命夭折的恋情，在她的心底，有一座墓碑，埋葬着他俩的恋情，他是时时出现的幽灵，而她则是每天在墓碑前追悼往事的守灵者……
她必须将这座坟墓彻底摧毁，将陆明宇的幽灵从自己的心房驱走，这样她才能全心全意去爱正礼，公平的，完整的，不顾一切的去爱他，哪怕没有那一纸婚书……
正礼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缓缓苏醒过来，微微转头，看到婉如正蜷缩在一旁的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棉被。
上海的春天有个名词叫“倒春寒”，虽然是春天，却依然冷的犹如寒冬，她睡的并不安稳，睫毛不停的颤动着，身上也在一阵阵的发抖。
这个傻姑娘，正礼心想……
“婉如……婉如……” 他心疼的唤她。
“唔？！” 婉如朦朦胧胧的睁开一双熊猫眼，揉了揉眼角，条件反射的踢沓着拖鞋，来到正礼的床前，欣慰的笑道：“哎呀，你醒啦！要不要喝点水？要不要喝点稀饭？ 我去做……哎呀，家里没有肉，我待会上街买只鸡回来炖汤给你喝，你需要补充营养……”
她兴奋的自顾自的说，正礼轻轻摇头道：“我冷……”
“哟，你看我这记性，你等会，我去烧水，给你冲个汤婆子。” 婉如将棉衣紧紧裹住身体，全身打着冷颤，一路哆嗦着走到厨房去烧水。
过了一会，婉如捧着黄铜的汤婆子踢里踏拉的跑进屋子里，罩上绒线套子 塞进正礼的被窝里，趴在正礼枕头边笑道：“现在是不是暖和多了？”
正礼拉住她冰冷的手摇头：“还是冷……进来。”
婉如一怔，正礼咧嘴笑：“来吧，又不是第一次钻我被窝了。”
婉如顿时羞的脸通红，嚅嗫道：“你胡说什么啊 ？”
他深深看她一眼： “你我都不是拘泥礼教的人，若是，你早就是方伯谨太太了。” 他说，柔情又心疼的看着她：“来吧。”
婉如看着他那清亮的眼睛，果然，他是懂她的，她笑了，脱了棉衣钻进被窝里。
“把那汤婆子拿开些，不然会长冻疮的。” 他说，想要将汤婆子踢到被角里去。
“哎哎哎，你别乱动哦……”
“噗，我现在想动也动不了啊。你怕什么？如果我想，在山里我就得逞了。”
“你说什么啊，我是让你别乱动，扯到伤口……”
“哦，原来你是说真个啊……”
“你想什么呢？”
“你知道我想什么啊……” 他戏谑的斜睨她。
脸上一热，她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上飞起的两朵红云。
他张开手臂将她拢在怀里，她顺从的环住他的腰，枕在他的肩头。
“婉如，我从头到脚，由里到外都是你的。”
“别再说了，再说，我真的要效仿赵四小姐了……”
“呵呵，傻子。我不会让你那么委屈的。”
毕竟失了很多血，正礼很虚弱，说了这几句话，就又觉得疲倦了，昏昏睡去。
被窝里暖洋洋的，她的心头也暖洋洋的，待他睡熟，将他抱着自己的手放回他的肚子上，静静看着他，她又想起那一年夏，那一年的荷香，那一年的莽撞，那一年的盛开……
如今陆明宇已经远去，方伯谨已经了却，自己依然孑然一身，分分合合，走走停停，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他的身边。
听着他轻轻的鼾声，她也睡意渐浓，轻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直到天大亮，婉如起身梳洗了一番，见正礼还在睡，便拿了钱包和菜篮子便上街买菜去了。
一路上婉如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回头看看，行人，车辆，小贩，一切如常，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不觉加快了脚步，匆匆在菜市场里买了两只鸡，和一些蔬菜就快步往回走。
急匆匆的回到家里，赶紧锁了门，在家中检查了一番门窗，又看了看熟睡中的正礼，发现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
被婉如强行押和喝了两大碗的鸡汤，正礼脸色和精神好了许多。
“好喝吗？” 她笑问。
“好喝——” 他笑：“我怕我说不好喝，你会罚我把整一锅鸡汤都喝了。”
婉如冲他做了个鬼脸，两人相视笑起来。
第二天，正礼写了两个方子，让婉如去抓药，婉如才一出门，又觉得被人跟踪了，可是依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
之后每一天都是如此，只要婉如一出门，就会就感觉有人跟踪监视，但是事实上却又一切如常。
一个星期后，婉如帮正礼拆了线，正礼果然体质好，恢复的很快，嚷着要洗头洗澡。
小小的浴室里，热乎乎的蒸汽水雾迷蒙妖娆又暧昧诱惑，婉如只穿了一件睡衣，将袖口卷的老高，衣摆束在半膝长的睡裤里，搬起木盆放在水槽里，将冷热水兑调均匀了，在正礼的脖子里塞了一条毛巾，双手捧着他的后脑让他仰躺在水槽边上，自己用毛巾给他淋湿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