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够热吗?” 婉如问。
“够。” 他仰着头看着雾气中的她,如今的她不再是方家大院里亦步亦趋,时时刻刻要装着矜持娇羞的钟婉如了,虽然生活给了她很多磨难,却也给了她自由,让她变得更为坚强,高高束起的发髻,卷到上臂的衣袖,娇柔中透着干练。
“你啊,那么爱美呢,万一感冒了可就麻烦了。” 婉如担心的说,为了不让他着凉,她足足烧了两大桶的热水,把浴室熏的热热的。
“再不洗我都要臭了。”
婉如噗嗤笑,用搪瓷漱口杯舀着热水给他冲洗掉头上的肥皂泡。
用大毛巾为他搓干头发。
洗完头,更为尴尬暧昧的时刻来了,其实从刚才到现在,婉如脑子里一直都在转要怎么给他洗澡。正礼倒是没事人似的,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衬衣,婉如只得硬着头皮,帮他把衣服都脱了。
剩下裤子,婉如只好转过身去说:“你现在是独臂大侠,小心点,别摔了,脱了就把脏衣服给我,我拿出去洗。”
“你不帮我吗?” 他略带着调戏的口吻说。
“……不帮,你自己想办法。” 她低头转身要走。
他拉住她,见她满脸绯红,娇艳的犹如一朵雾中的牡丹花,探身上前,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第二天一早,窗外阵阵清脆的鸟啼声,婉如是在一个轻柔的吻中醒来的。
赵正礼躺在她的身边,支着头,眼神幽深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想起了昨晚发生了什么,顿时脸上通红,惊慌的看着他。
“我们……”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总感觉自己是绕了老大一个圈又走回了原点。
正礼对自己有情有义,他俩之间是有一根情丝牵绊着的,只是她的心中还有一座坟墓,那座坟墓里埋藏着更多的秘密,所以她快乐不起来。
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日子太久了,她软弱的屈服于自己的情感需要,她需要一个寄托,一个依靠,一个港湾,一个能让她休憩的地方。
正礼给她一种安全稳定的感觉,让她不自禁的朝他靠拢,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你的伤口有没有碰到?” 她问:“让我检查一下。”
他笑她:“我没事,你啊,老了一定很啰嗦,一晚上问我十七八遍。”
她想起昨晚上的一切,还是羞涩的,紧紧将脸贴在他胸前。
婉如把正礼安抚睡了,自己起床做饭,秀发轻束在背后,看着窗外的湛蓝的天,柔白的云,爆着春芽的树,和枝头的小鸟,她深吸了口气,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可是她心里并没有多高兴,总觉得有些茫然。
婉如按照正礼的嘱咐,用了一些中药材炖汤,果然厨房里药香食香四溢,令人精神清明。
吃饭时,婉如说起出门被跟踪的事,正礼神情凝重起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婉如。
“我想他们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
“怎么会呢?” 婉如吃惊道:“我每次回来都绕好几个圈,我想我已经甩掉他们了。”
正礼摇摇头:“陆明宇是知道这个据点的,那天晚上我只顾着逃命,一时间没想的那么周全。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进来抓捕我?”
婉如的脸色一沉,蹙起眉头,低喊了一声:“明宇?”
“是的,我大哥朝我开枪的时候,陆明宇正在和我搏斗,他投了日本人了……” 正礼边说边抬眼审视婉如的表情。
婉如的表情是难过失落的,微弱的叹息声和紧蹙在眉心的双眉,不经意间露出了几分关切之色,摇头叹气:“或许他有任务在身?”
“可能的,只不过他要抓我的架势也是真的。虽然最后他放了我一马。” 正礼摇头道:“上海大部分的据点陆明宇都知道,如果他投了日本人,那事态就严重了,我必须立刻通知组织上。”
婉如兀自思索着,怎么想也想不通,口中喃喃道:“明宇不会叛变的,他在游击队的时候杀了那么多日本人,雷厉风行,鬼子都怕他,他不会的。”
正礼无奈说道:“人是会变的。”
“不会,明宇不会的。”
“是吗?” 正礼抬起眼皮看着她笑笑:“那他怎么会离开你?”
婉如知道正礼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是在说一个事实。陆明宇身世复杂,心性难测,至今婉如也不明白,他怎么会移情别恋日本女子而抛弃自己。黑白照片上的拥吻照,铁证如山一般的记录了他的背叛和无情,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婉如不再说话,正礼握住她的手说:“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当年是我自己的愚蠢弄丢了你,我这个已婚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要求你回到我身边。他英俊聪明,你喜欢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不过,若他是真的叛变,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婉如,心头掠过一丝担忧,问道:“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婉如这才缓过神思,扬起睫毛,略带吃惊的说:“你胡说什么啊?既然我把自己交给了你,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怎么还会再做他想。你若能和欣欣了断固然是好,若不能我就仿效赵四小姐,一辈子跟着你。”
正礼看着她那双晶晶亮的大眼睛,爱到心里去,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到自己怀里,说道:“你爱我吗?”
“嗯。” 她点头。
他正色道:“婉如,我的工作,你很清楚,这样吧,我先让组织上把你送往大后方,你去找顾敏和高亮,我处理完上海的事情就与你会合。”
“不要,我不要离开你,我也可以参与你们的行动啊,我可以加入游击队,你们需要医护人员不是吗?”
正礼心中又喜又忧,想了半天妥协道:“也好,那你先回嘉善,在修道院等我,我必须先完成上海的事。三两天我就可以过去了” 说着又笑:“有你在身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勇敢的上战场。”
“我和你一起打鬼子。”婉如说真,用手比了一个手枪的样子,闭了一只眼睛,佯装瞄准敌人,看的正礼咯咯笑,将她拥紧说道:“傻子,上战场可不是游戏,随时都会死去的。”
“我不怕,我要和你在一起。”
正礼仿佛看到六年前那个跟着自己跑出方家大院的小女孩,幸福的笑着摇头,这个江南小女子当真是自己天生的另一半。
婉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心里也一直牵挂着修道院的事,克丽丝和玛利亚都是温柔有余魄力不够的。我在修道院等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来接我。”
正礼笑道:“你啊,越来越能干了,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配你啊,若我还和以前一样娇滴滴的,你能安心吗?” 她笑。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不过目前来说,有时候我真的会顾不上,你一定要自己小心,待到我们把小鬼子赶跑,就能有安稳的日子过了。”
两人商议定了,当天夜里,正礼就又翻窗从后院跃墙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婉如的一颗心也随着他投入这个暗潮汹涌,血雨腥风的时代里。
第二天,婉如正在收拾行李,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的婉如一阵心慌,来到门前,从猫眼里一看,门外站的居然是秀眉倒竖的齐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