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欣欣怎么会突然出现。开了门，齐欣欣狠狠的朝她瞪了一眼，瞪的婉如抬不起头来。
“正礼呢？” 齐欣欣劈头就问，语气冰冷傲慢，好似已经知道了婉如与正礼之间的“奸情”。
婉如将她让了进来，关了门：“他不在。”
“去哪了？”
“不知道。”
齐欣欣突然转过脸来，抓住婉如的手臂就前一推：“你不知道？你和他孤男寡女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星期，你会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婉如惊问。
齐欣欣嘴角一勾，冷哼道：“你以为我怎么找到这的？你们早就被人盯上了，还浑然不知。为了保全你们，组织上的同志已经和那些汉奸在这附近轮番战斗了几回了。今天早上才将附近的汉奸暗哨清理干净。”
婉如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出门都会被人盯梢，却又从来没人对自己下手，原来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
“我今天来是要带正礼走，他在这太危险了。”
“他已经走了。”
齐欣欣急的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又问：“他到底去哪了？我不是开玩笑的，他必须立刻离开上海，最好是直接出国，我可以帮他申请美国的签证。”
婉如摇头，出国？这两个字实在刺耳，虽然她也担心正礼的安危，但是她并不想正礼离开自己。
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齐欣欣叹了口气，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了婉如正在收拾的行李箱里，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心头一坠，箱子里，既有婉如的衣服也有正礼的衣服，包括正礼的贴身的背心，汗衫，内裤，袜子这些私密物件，其中一件衬衣还是自己给他买的。
婉如见她盯着行李箱里一动不动，知道纸已经包不住火，自觉羞耻理亏，咬着唇，搓着衣角，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齐欣欣缓缓抬起头，敏感的打量她，她低微羞涩的态度，漾着红晕的脸颊都在暗示着什么。
“你……你们……” 齐欣欣指着行李箱里的衣物，睁大眼睛瞪视着她。
婉如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两步，她不知道要对欣欣说什么，再怎么说法律上齐欣欣是赵正礼的合法妻子，自己算什么？情人？妾？无论哪种角色，她都是低了齐欣欣一头的。
“对不起，欣欣姐。” 她轻声的说。
“对不起？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欣欣抢上两步，紧紧抓住婉如的手臂，见她垂着眼皮低着头，没来由的生气，一把抓住婉如的下颚，强迫婉如抬头看着自己。
事已至此，婉如觉得再隐瞒下去也没有必要，扬起睫毛，索性挑明了说：“欣欣，我和正礼相爱。很多年前你就知道的。”
齐欣欣全身一凛，从头发到脚趾都打了个冷颤，她并不觉得吃惊，她心底深处，一直都预感赵正礼和钟婉如迟早是要走到一起的，但是，她却觉得冷，无比的寒冷……
“你们已经……已经……”
婉如皱着眉点点头。
“你们！你们！” 齐欣欣瞪着她那张秀美的脸，就是这张脸，六年前在北平小饭店里，当她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她就知道眼前这个小小的江南女子是个掠夺者，她是来掠夺自己的幸福的。
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正礼无法静下心来好好的看自己，欣赏自己，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自己满心期待的婚姻变成了一场笑话，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自己才会落入孔书良的情网，一步步的走向堕落的深渊。
她胸中积压了多年的嫉妒，愤恨，怨气，此时达到了顶点，又怒又痛，两条修的细细的眉毛紧紧绞在了一起，紧紧握住了拳头。
婉如估摸着她要打自己，想想也是情理之中，无论前因如何，自己毕竟是夺走了她的丈夫，毁了她的婚姻，被她打几下出出气也是应该，仰起脸面，闭上眼睛，等着欣欣的巴掌挥到自己的脸上。
没想到，齐欣欣冷笑两声，痛苦的说：“你以为我要打你？你以为你对我的伤害，几巴掌就能抵消？呵呵……睁开你的眼睛！”欣欣厉声怒吼，婉如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睛，看到欣欣眼眶中涌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齐欣欣继续冷笑着，摇摇晃晃的倒退了两步，打开手袋，拿出一张报告纸来，在空中抖开，瞪着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对着婉如说道：“我——怀——孕——了！”
“咣——！”晴空霹雳！婉如脑子里一片轰鸣，惊呆了，大脑完全失去了反应机制。
看着婉如被震惊的无以复加的样子，齐欣欣心头有种报复的快感，将手中的检验报告扔到婉如的脸上，有些得意的说道：“孩子是正礼的。”
“不，不可能……” 婉如看着报告，不停摇头，明明自己和正礼都是第一次，齐欣欣怎么会怀上正礼的孩子？
“不可能的，正礼说你们没有……没有……” 婉如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惊疑的看着欣欣。
齐欣欣冷笑，用鄙夷的眼神斜睨着婉如说道：“呵呵，你真是天真，男人说什么你都信么？我和他结婚6年，同床共枕，你真的以为他能把持的住？是，他的心里有你，一直抗拒我们的婚姻，但是男人就是男人，美色当前，有几个能做柳下惠的？”
看着脸色苍白，浑身轻颤的婉如，欣欣心中很是解气，继续加码道：“不但是和我，我还可以告诉你，在我之前，他还有一个初恋情人，是他家里下人的女儿，名叫田映红！”
婉如只觉有把大铁锤狠狠的砸到了自己的后脑上，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田映红？田映红是谁？
“他没向你说过吧，呵呵，我就知道他不会告诉你。他俩青梅竹马，田映红比他大了两岁，他俩从小玩到大，14,5岁上下就私定终身，谈婚论嫁了……。两人漫山遍野的跑，在山洞里过夜，正礼曾经非她不娶，为了这个女子与他的二哥闹的不可开交，后来家里为了让他断了念想，将他送去了教会学校，可是他依然对那女子恋恋不舍，直到那女子嫁给了他二哥，他几乎伤心欲绝，为了疗伤才去了北平上学，才会有后面的事。”
齐欣欣说到此处，顿了顿，挺了下胸膛，瞥了婉如一眼，接着用冰冷的声调给婉如送去更为致命的“真相” ：“你觉得正礼和你上床是第一次？呵呵，哈哈，你真是天真到可悲。连我都不是他的第一次。看你的样子，对赵正礼的往事知之甚少啊，真爱？哈哈，可笑，你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与他谈真爱？”
“不！——” 婉如只觉自己被乱箭穿心，不只是心痛，还有一种被人欺骗，被人玩弄，被人鄙视的感觉，齐欣欣的话让她看清自己的愚蠢，是啊，自己对正礼的往事一无所知，也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把田映红的往事告诉她？为什么他要欺骗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停的在心里否定齐欣欣所说的一切，正礼眼中的真诚，他的生涩，怎么会是情场浪子？怎么会无端欺骗自己？
可是，就算齐欣欣骗自己怀孕却又有什么必要捏造出一个田映红来？
果然，欣欣看透她脸上的疑惑，说道：“你不信有田映红这个人存在？呵呵，我告诉你，她与正礼的二哥现在就在上海，她有个5岁多的女儿，至于这个女儿到底是他二哥的还是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可否认，女人之间的战争是可怕的，没有枪炮，没有硝烟，却鲜血淋淋，锋利的言辞，真真假假的“事实”，就如长在舌尖上的刀片，可以轻易的将人的心切成碎片。
如果不是身边的方桌，婉如此时此刻应该已经昏倒在地上，用力撑住桌沿，她强忍着心中剧痛和疑惑，坐倒在椅子里。
半天，屋内一片沉静，齐欣欣看着被自己打败的钟婉如，觉得复仇的快感实在太美妙了。
“你想我怎么做？” 婉如支着额头问。
“我知道你们相爱，我这个正室原配又有何话可说？我是受西式教育的，如果不是有了这个孩子，自然是成全你们，只不过，现在有了孩子，我不能让他还未出生就没了爹。”
“那是自然……” 婉如呆呆的瞪着地面，可不是吗，孩子怎么可以没有爹呢？
“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在外收房，但是，他的的心思都扑在你身上，那孩子有爹和没爹有什么区别呢？” 欣欣从手袋里拿出手绢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婉如抬起头来看她，齐欣欣，一如既往的高贵，优雅，带着一抹傲气，其实婉如不是才发现欣欣对自己的轻视，早在北平的时候，虽然她总是带着笑容，热情积极的为自己补习英语，但是眼角眉梢间总存着一丝敌意和鄙夷之色。
突然间，婉如觉得齐欣欣很可怜，她爱了正礼那么多年啊，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有那一纸婚约又如何呢？哪怕怀孕了又如何呢？趾高气扬的说了这么一长篇的话，其实不就是想让自己退出，离开正礼吗？
可是，如果自己的离去真的能帮她赢回正礼的心，那么这些年来自己的缺席又说明了什么呢？这么长的时间，如果正礼能够爱上她，今天还有自己什么事呢？
齐欣欣或许还当婉如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混沌懵懂的小女孩，她不知道6年时光，婉如已经成长。
钟婉如吸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注视着齐欣欣的眼睛，镇定的说道：“好，我就给你和你的孩子一个机会，我走。但是如果你撒谎，如果上天让我和正礼再次重聚，我必不会再次相让。”
说罢冷冷盯了齐欣欣一眼，不再理会她，回到行李箱边，一把关上行李盖子，提了箱子就往屋子外走去。
齐欣欣被她的果决震慑到，她完全没想到从头到尾钟婉如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就退出了战场，虽然退出了战场，她的气势，她的凌厉，她的信心却全面的赢了自己。
她的退出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彻底失败，自己无法绑住丈夫的心，需要用孩子和一堆谎言来维持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到底谁更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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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婉如提着行李箱，抬腿踏出屋子外，一辆乌亮的小汽车从一旁驶到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惊魂未定，前座走下一个穿黑色呢大衣，戴礼帽的男子，颇为恭敬的打开了后车座的门，做了一个让婉如上车的手势。
婉如正要发问，眼角一晃而过，瞥见了坐在后座的陆明宇，她的心一揪，心底那座好不容易消失的墓碑又缓缓矗立起来，那个幽灵又从墓地里钻了出来。
他没有看她，只是静静的坐在车门边，手肘支着车窗，优雅潇洒的看着窗外。
“钟小姐，请！” 车门口的那个黑衣人催促着，一手已经接过婉如的行李箱。
婉如像是被鬼魅吸引的灵魂，不自禁的钻进了车子里。
他还是那样的俊美，整齐漂亮的背头，轮廓分明的脸庞，深陷的眼眶，配着深邃的眸子，坚毅的下巴，侧面就像是一座雕塑。
汽车缓缓启动，在大街上飞驰。
她又跟个傻子似的盯着他看，可是陆明宇却没有理会她。
婉如居然都没问他为什么要来找她，要带她去哪里？天然的对他有种信任感，知道他不会害自己。
过了几分钟，他转过头来不带一丝情感的快速的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嘴里淡淡的说道：“安妮嬷嬷病危，想见你。”
“什么？” 婉如心头一紧。
他没回答她，接着用冰冷刺骨的语气关照道：“安妮嬷嬷，弗兰克还有凯特都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些误会，不过，安妮嬷嬷时间不多了，也没有必要多解释什么。她说什么，你听着就行。”
“嗯……” 婉如低下头不再说话。
婉如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咫尺天涯，两人相距不到一米，心却远的有如隔了半个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