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陆明宇，该死的汉奸陆明宇，是他，是的，她想起来了，在火车站陆明宇和日本人在一起，和那个杀死月梅的刽子手，佐藤宏一在一起，还亲自为他点烟！
婉如朝楼下一看，陆明宇正和克丽丝嬷嬷和玛利亚嬷嬷，还有雅兰坐在客厅里喝茶，她这一吼，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
腾腾腾的冲下楼，急火攻心的冲到陆明宇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红着眼眶问：“正礼呢？你把他怎么样？你把他怎么样了？！你快说啊！” 她不停摇晃他，他手中茶杯里的茶水泼洒出来，弄湿了他的裤子。
她边哭边问，边问边哭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很伤感惊慌。
只有陆明宇很是镇定，放下了茶杯，拿出手帕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两下，淡淡道：“他被抓起来了，在提篮桥监狱。罪名是暗杀政府要员，破坏中日友好。”他挑着眉看她，不紧不慢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婉如大惊失色，这个念头谁都知道一旦被按上这个罪名，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了，在一旁的雅兰也吓了一大跳，失手打了茶杯，急问：“陆大哥，这是真的吗？我哥他被抓了？”
陆明宇打开婉如的手，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说道：“是的。”
婉如气的发抖，指着陆明宇道：“就是他出卖了正礼，是他带了日本人在车站抓了正礼的。”
她激动的脸涨的通红，眼中满是泪水，大声吼道：“你这个衣冠禽兽，他已经投了日本人，成了大汉奸了！你出卖了中国！出卖了所有的中国人！”
“陆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雅兰直起腰痛苦的望着陆明宇。
婉如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说道：“陆明宇，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陆明宇瞪了她几秒，突然咆哮起来：“为什么？你不清楚为什么吗？你做了些什么？山中小屋！沪西顾敏的房子，你做了什么？！啊！” 他怒气冲天的瞪着钟婉如，像一头张牙舞爪的怒狮！
婉如一愣，倒退了两步，撞到了茶几上，山中小屋？顾敏的房子？……天，他疯了，他疯了，难道就为了自己和正礼恋爱，他就背叛了信仰，背叛了国家，背叛了人民？
怎么会这样？但是她说不出口，也反驳不了，毕竟她和正礼名不正言不顺，他俩的情缘既不合理也不合法，更不为道德所容，她要怎么当着两位嬷嬷和雅兰的面说出来？
可是就算自己和正礼做了不道德的事，那和陆明宇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有日本女人吗？他不是有一个死心塌地的追随他的赵雅兰吗？他俩早就结束了，是他不要她的啊！
她脑袋一片迷蒙，稀里糊涂，怎么理也理不顺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陆明宇气的胸口不停起伏，突然一把拽住她，拖着她就往楼上走，婉如挣扎，用力要甩开他，陆明宇索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上了楼，就像那次她崴了脚。
“你放开我！放开我！” 婉如用力捶他，他不管她。
走到她的房门口，一脚将门踹开，把她往床上一扔。
开了灯，大声吼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自己好好照照镜子！”
他又扑上床一把抓了她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头发参差不齐，灰头土脸的女子，身上是打着补丁，臃肿不堪的灰布棉衣棉裤。
婉如低着头侧过脸去，咬着下唇，她的确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他居然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我自愿的。”
“嗯，自愿！为了他你自愿的太多了吧。”
听着他讽刺的口吻，婉如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变成什么样跟他有关系吗？自己和正礼恋爱跟他有关系吗？他凭什么来质问自己？
一抬头，婉如直视他道：“陆明宇，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嫌弃我变的丑了脏了？但是我并没有要嫁给你啊，我变成什么样与你何干？再说，当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又体面的到哪去？你也是打过游击战的，什么样的艰苦环境，难道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是，你是与我无关，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就要住在这里，我不喜欢你穿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要你喜欢！也没有要住在这里！”
“这个由不得你！我告诉你，这里里外都有安保，没有我的手令，连苍蝇都飞不出去。我明告诉你，赵正礼在我手上，由我审问，如果你敢造次，他就要吃苦头，你不信就试试！” 陆明宇凶神恶煞般的又是怒吼又是威胁。
婉如气的脸都绿了，跺脚道：“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我偏要走，你有本事就一枪打死我好了！” 说罢就往门外走。
陆明宇在她身后厉声道：“你敢踏出这幢房子半步，我明天就让赵正礼见阎王。”
“你……你……无耻，卑鄙小人！好！那我就和正礼一起死，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也不怕，我告诉你，我钟婉如宁可死也不要和你这种小人在一起！”
陆明宇突然微张着嘴，吸了口冷气，愣了两秒，一个箭步上前，两只大手铁钳一般的抓住她的肩头，眉峰不停的跳动着，睫毛在不停的闪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婉如气疯了，怒道：“我可以说一百遍，一千遍，我宁可和正礼一起死，也不要和你这种卑鄙小人在一起生活！”
陆明宇呆呆的望着她，凝视着她那张脏兮兮，气呼呼的脸，他的心像一块坠入深渊的石头，她是有多恨自己，多鄙视自己？
他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量，点点头，用犀利的眼神瞪了她一眼说道：“想死在一起是吧？好，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如果你死了，我就慢慢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比死痛苦十倍。” 说罢不等婉如回嘴，一把推开她，夺路出了卧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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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直到深夜陆明宇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给自己倒了杯酒，扯掉领带，倒在沙发里，独自清酌。
女佣珍妮上前恭敬的说道：“先生。克丽丝嬷嬷和玛利亚嬷嬷，都已经被送往教堂了，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
“唔。”
“雅兰小姐有点咳嗽，医生已经看过，吃了药，已经睡了。”
“唔。” 他就着杯沿，抿了一口烈酒，问：“她呢？”
“钟小姐她……钟小姐她……不肯理发，不肯做衣服，把理发师和裁缝师都赶了出来，一整天都没出门，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也不肯吃东西……” 珍妮小声说。
陆明宇顿了两秒，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完，重重的砸下酒杯，转身就上楼来。
烦躁的拍了几下门，吼道：“开门！”
“不开！我不要见到你！”
“我警告你，你最好别让我说第二遍，开门！” 他吼。
婉如不再回应，陆明宇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想知道赵正礼的情况吗？”
过了半分钟，门开了。屋子里没有生火，没有开灯，就像一个黑色的冰窖，寒意入骨。、
陆明宇开了灯，见到的是一张哭的双眼红肿的脸。桌上放着已经冻结块的饭菜。
“珍妮，叫人上来生火，换热的饭菜来。” 陆明宇对着楼梯口喊了一声。
“正礼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打他？你是不是给他用刑了？啊，对了，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婉如拉着他的手臂急问。
“你真的那么爱他？” 他嘴角轻颤着问。
“明宇，你能不能救救他？” 婉如自顾自的说：“你们曾经是同志，是好友……”
他凝视她半晌，绞着双眉道：“你如果想让他少吃些苦头，就给我乖乖听话。”
下人燃起壁炉，珍妮端了热热的饭菜上来，屋子里又有了暖气。
陆明宇抓起婉如的手臂，将她摁在桌子前，从托盘里拿出一碗白饭和一碗罗宋汤。
“吃！” 他命令道。
“不吃！” 她倔强的扭过头去。
他生气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勺子塞进她的手里，嘴里咒骂道：“钟婉如，我告诉你，我对你没耐心了，你不信我说的话是吧，好，你有种他妈的今天就别吃饭！你一天不吃饭，我就饿赵正礼一天。你不理发不换衣服，我就抽他。”
婉如惊疑的瞪着他，她心底并不相信陆明宇会如此残忍，蛮不讲理，他曾经是那样的温柔细致，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好。
“你不信？” 陆明宇又一把将她像小鸡似的拎起来，拖道旁边的书房里，把她扔进沙发。转头拿起书桌上的电话，拨号。
“喂，我是陆明宇，明天别给赵正礼饭吃，饿他一天，嗯，我下午过来，鞭子，烙铁给我准备好！”
挂了电话，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燃起来，深深吸了一口，转过身来略有些得意的看着她。
看着陆明宇脸上的冷漠无情，婉如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爱他的。
猛的站起身来，婉如就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
“去吃饭！明天你让理发师和裁缝来吧。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做，但是有一点，我一定要见正礼。”
他踱步到窗前，喷了口烟雾在窗上说道：“我会安排的。但是前提是你得听话。”
婉如不再理会他，回到房间里，强迫着自己吃了饭菜，又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坐在壁炉前发呆。
看久了，眼前就开始恍惚起来，车站上的每一幕在火焰中跳跃起来，她其实早就到了车站一直躲在角落里默然神伤的与正礼告别，她亲眼看到齐欣欣的到来，看到赵施仁举枪，看到田映红牺牲，也看到正礼拥吻怀里的田映红……
齐欣欣没有骗自己，果然是有田映红这个初恋情人存在的，他俩的感情有多深，有多亲密？依稀仿佛也能在那最后的一吻中看出些端倪。
为什么是田映红扑了上去，而不是自己？她质问自己的心，爱要有多深，才会用生命去保护另一个人？是自己爱正礼多些，还是欣欣爱正礼多些，又或许自己和欣欣都不如田映红爱的多。而正礼呢？很明显，自己不是不是他的唯一爱人，那是不是他的最爱呢？似乎也成了一个迷，到底是当初他爱田映红多些还是如今他爱自己多些？
很快，报纸杂志上刊登了陆明宇取代王义山成了上海地区的汉奸头子的新闻，真是不可思议，曾经发誓要为月梅和伯谨报仇的人，现在居然像一只哈巴狗似的跟在佐藤宏一身边，两人的合影只能用狼狈为奸来形容。
婉如难过伤心的将报纸扔到了垃圾桶里，自己曾经居然那样的深爱这个男人，自己曾经居然差点跪在地上求他不要离开自己……如今想来当真是奇耻大辱。
几天后的晚上，陆明宇拿了三条漂亮的旗袍丢在婉如的床上，指了指。
“选一条！”
婉如冷冷的瞥了一眼，转过头去。
“不喜欢吗？”
婉如白了他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
“看来你是不想去探监了。” 说着一把将床上的衣服抓了起来。
“你说什么？” 婉如睁大眼睛拉住他的手。
“我安排你明天去监狱见他，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 婉如激动的抓着他。
陆明宇深看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将衣服扔回到床上说道：“既然你想去见他，就选一件，这里还有一套首饰，你也给我戴上，明天中午，我来接你。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打扮漂漂亮亮的，让我开心，我就取消明天的探监时间。”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婉如，婉如一打开是一套晶莹圆润的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
珍珠旁还镶了很多碎钻，闪闪生辉，说真的，很美，夺目又含蓄，璀璨又温润，她的心里很是喜欢。
他拿起一件粉色的滚边旗袍说道：“明天就穿这件。”
她把项链随手扔在床上，坐到一旁的梳妆台前，道：“你休想用这些东西来腐蚀我。”
他脸色一变，怒道：“腐蚀你？你以为你很玉洁冰清吗？哼，我告诉你，明天你要是不按我的要求打扮，你这辈子也别想见到他！”
“你……”
不等婉如回嘴，陆明宇已经重重的摔门而出。
下了楼，冲进起居室，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全身气的发抖，腐蚀她？呵，看来自己在她眼里就跟一只臭虫一样令人恶心。
他痛苦的将又苦又辣的酒水灌进嘴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要用这种又苦又辣又涩的玩意了来解愁了，因为他们的心更苦更辣更涩…。。
“陆大哥……” 身后传来一声细弱的唤声。
将他的心唤的一阵颤动，转过头来，只见雅兰转动着轮椅的轮子从沙发后走上来，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情深几许的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