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两个狱警领命下去。
另外两个狱警用鼓风机将火炉里的火吹的旺旺的，里面的木炭和烙铁被烧的通红。
陆明宇上前拿起那烙铁，看了看。
狱警满脸陪笑的在一旁说：“辣椒水，老虎凳都准备好啦，到时候陆先生一声令下，我俩马上动刑。”
“唔。” 陆明宇皱皱眉。
“陆明宇，你想怎么对付他们？” 婉如想着着滚烫的烙铁将要烙在正礼的身上，皮焦肉烂，就全身发抖。
陆明宇将烙铁丢回火炉，对狱警说：“再烧旺点。”
婉如挥拳打他：“陆明宇，你是不是人啊，正礼是你的好朋友啊！”
“好朋友？呵呵，是啊，方伯谨不也是他的好朋友吗？他好像很喜欢抢好朋友的女人。”
婉如诧异的张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顿了下，说道：“……是我喜欢他，勾引他的……你如果生气，可以惩罚我，放了他……”
“住嘴！” 他捏住她的下颚，重重一推：“不知羞耻！和那个女人一个德性。”
婉如撞在一旁的墙上无言以对，垂下了头，她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燃起一支烟，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如果你想要他少吃点苦头，待会最好听话，乖乖坐在这，如果你有什么出格的言行，呵呵，我会让赵正礼把这里的家伙都尝个遍的。”
刑讯室的门被打开，沉重的镣铐拖地的声响，听的人心头发毛。
她见到了他，乌黑蓬松的头发上覆着一层灰，还是白衬衣黒西裤的穿着，只不过衬衣上染着斑驳干凝了的血迹，裤子也破了洞。
“正礼！” 她快步上去，紧紧拥抱他。
“婉如？！” 他惊讶的看着她，他双手被铐，无法拥抱她。
婉如含着眼泪上下打量他：“他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我没事，别担心，你怎么来了？” 他举起双手轻抚着她的脸庞。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激动的说：“我好想你，好想你。你穿的那么少，会不会冷，我下次给你带毛衣来。”
她踮起脚吻他的眉，他的脸颊，他的唇，好似完全忘了身处何处，忘了身后还有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正苦涩的注视着她。
其实她并没有忘记身后的那个人，只是，既然自己的身心已许，那就要始终如一，不是吗？
“婉如，你真漂亮。” 正礼温柔的笑着，其实婉如精致时髦的打扮让他很是意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也更喜欢漂亮优美的婉如，就如当年在方家第一眼见她，云鬓如水，眉如远黛，钗环叮咚，朱唇如樱，那年夏天美的犹如一幅画般。
婉如的相思之吻还未结束，门口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镣铐拖地的声响。
一看到走进来的人，婉如揽着正礼脖子的手臂就默默的垂下了，齐欣欣头发蓬乱，脸色极为苍白，微曲着身子，两手摁在小腹上，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眼睛却紧紧盯着婉如，这不是友善的眼神。
见到欣欣的那一瞬，名分两字再次冲上脑门，自己有什么权利当着一个妻子的面拥抱她的丈夫？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正礼，松开了环住他的双臂，退到了墙角。
“陆先生，犯人都带到了。” 狱警说道。
青白色的烟雾将陆明宇团团围绕，只看到他嘴里不停的喷吐着烟雾，却看不到他的脸，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身子靠在椅背上，让人感觉他在深思什么。
婉如下意识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又不愿意去深究，他想什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和正礼的关系已经这样了，“君情长在，妾愿相随”，既如此……
“呵呵，钟婉如，你可真是阴魂不散，我们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你还能想着和我的丈夫谈情说爱？” 欣欣冷讽着她。
婉如无言以对。
“欣欣，现在还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吗？” 正礼皱着眉道。
欣欣咬着唇不再说话，她心头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陆明宇看着他们三人一会，呵呵冷笑起来。
“正礼，说真的，我真佩服你对女人的本事，怎么就能把女人收拾的如此服服帖帖，一个为你挡子弹，一个陪你坐牢，而一个……” 眼睛朝婉如瞟了一眼：“为你求情。”
“佩服啊，佩服，我连一个都搞不定，你居然能搞定三个！” 陆明宇拍了下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那张阴鸷，冷漠，坚毅的俊脸从烟雾中穿破而出，有种魔性的魅力。
踱步到了烧的“噼噼啪啪”的火炉边，拿起烙铁杆，婉如心头一紧，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臂惊慌的说：“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这么做，明宇，求你……”
“滚！”陆明宇凶神恶煞的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婉如没想到他用那么大的力气，摔的很疼，手掌擦破了皮。
但是他不管不顾她受伤了，流血了，蹲下//身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低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全你们在狱中一夫二妻。你愿意吗？你愿意吗？”
婉如被他逼问的无从回答，在见到欣欣进来之前，她真的有想过陪正礼一起坐牢的，这样自己就可以照顾正礼，也可以和死去的田映红一样的伟大了吧。可是有欣欣在，自己算什么？
火盆里的熊熊烈火在他的双眸里跳跃着，双唇抿的很紧，没有了血色。他的狂怒，让她害怕又心虚，很混乱。
“陆明宇，有什么冲我来，婉如不是组织里的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别难为她，放她走，离开这。” 正礼被两个狱警绑在了木架上。
“你们都给我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陆明宇对那些狱警吼，狱警们领命退了出去。
陆明宇将婉如从地上抓起来，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指了指赵正礼，低吼道：“告诉我，你爱过我吗？还是你始终都是爱着他，对我只是玩弄和演戏吗，是不是？是不是？我要听你说实话！”
“你疯了，疯了，我们已经结束了，结束了！” 婉如惊慌的想要挣脱他的手。
“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偷偷的和他幽会，天，我是多么愚蠢，我是亲眼见到你们在宿舍里谈情说爱的啊！我居然会相信你会爱上我……” 陆明宇沉浸在波涛翻滚的记忆片段里。
婉如觉得他无法理喻，也无从解释，毕竟时过境迁，现在再来追究当初还有什么意义？
“钟婉如，你玩弄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利用我刺激他与你复合！所以我和你分手，你心里是相当庆幸甩掉我这个笨蛋的吧！怪不得，不到两个月，你们就孤男寡女的跑到山里去同居了。”
想起自己当初为了他瘦成骷髅，病的快死，婉如真的冤屈的六月飞霜般。
“呵呵，你现在才明白吗？” 齐欣欣突然冷笑起来。
“他俩当年在杭州偷偷定情，一个背叛同窗好友，一个背叛未婚夫，勾搭成奸，从那以后两人一直都藕断丝连，哪怕是我们结婚后，她还是一直夹在我们夫妻二人中间，弄的他神魂颠倒，毫不念我们夫妻之情。到了上海，他俩意外重逢，干柴烈火，早就旧情复燃了，你竟然认为钟婉如会爱你？呵呵，他们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彼此，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只不过是他们的工具罢了……” 齐欣欣在一旁拨火，趁机将真么多年来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欣欣！你胡说八道什么？” 正礼大声呵斥齐欣欣，他看着陆明宇怒火中烧的样子，很是担心他会对婉如下毒手。
“明宇，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没这事，婉如爱你，我带她去山中治病，是因为她需要静养，需要草药……她是为你病的。她得了厌食症……明宇，如果她不爱你又怎么会为你病的快死呢？……”
不等正礼说完，陆明宇突然怒吼一声，推开婉如，冲到一旁墙角，拿起一条皮鞭，扬起手来，“唰——”一下朝正礼抽了下去。
“啊——”
白衬衣破了，鲜血渗了出来，正礼痛的全身颤栗，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婉如尖叫着扑到正礼身上，护着她的白衬衣，她的阳光王子。
“陆明宇，你这个疯子！你这个魔鬼！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是的！我是骗了你，我不爱你，从来也不爱！你想报仇，就打死我吧！”
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她终于承认了，承认她不爱自己，自己是多么可悲可笑，陆明宇，你就是个笨蛋，你早就知道爱情是虚伪的谎言，你早就知道女人是无情善变的生物，你早就发过誓不碰触爱情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往里跳？为什么会爱的如此的痴醉，为什么不能清醒过来？好好看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她正护着她的情人呢！多么的伟大，多么的感人的场面。
陆明宇挥起鞭子，婉如默默阖上双眼。
“陆明宇！你要是男人，就冲我来！” 正礼急道。
“我不怕，我早说过，我跟你一起打鬼子，一起牺牲又如何，让他打我好了。” 婉如狠狠的瞪着陆明宇。
陆明宇也愤怒伤感的瞪着她，他下不去手，这张小脸，多可爱，多美丽，她曾经在自己的怀里撒娇，曾经动情的将自己献给自己，她的温柔，她的芳香，她的柔软都在他的记忆里，怎么会是假的？可是她却想与赵正礼同生共死，又怎么会是真的？
无法挣脱的情网，真假难辨的爱恋，让他无比痛苦，大吼一声，陆明宇将鞭子扔在了地上，转身跑到书桌前，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婉如……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明就……” 正礼在她耳边轻问。
“田映红能为你死，我就不能吗？”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下去……我投身革命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但是你不同，你和这事没关系的，你还有很多很多个明天。”
“我不想孤零零的漂泊了……我好累，正礼。” 她伏在他肩头。
正礼将头歪在她的头上，叹了一声，在她耳边轻轻说：“你爱他，对吗？”
婉如惊愕的抬起头来看他，眼睛睁的大的不能再大，却一句反驳否定的话都说不出，正礼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安妮嬷嬷，凯特，克丽丝嬷嬷都说过自己其实爱的是陆明宇，但是这话从赵正礼的嘴里说出来，威力就如上百吨的炸药爆炸一般。
为什么正礼会这样说？难道自己表现的不够爱他吗？自己对他的维护还不够多吗？
看着她一脸惊疑，正礼酸涩的摇头，在她耳边说：“你在山里昏迷的时候，嘴里反反复复喊的都是他的名字，喊的好伤心，在沪西房子的那天早上，我拥着你，吻你，可是……你在睡梦中喊的还是他的名字。”
婉如呆站在那发怔，抿住了嘴唇，正礼轻轻摇摇头，眼底是一片凄楚：“我们的故事其实早就在五六年前就结束了，是我一厢情愿，是我的私心，不愿放你走。我以为我可以让你重新爱上我，或许你自己也觉得你是爱我的，可是你心底抹不去他的影子。”
“唉，他不是个疯子，而是个傻子。” 正礼看着陆明宇的背影轻叹一声。
婉如还来不及消化正礼所说的话。
“哐啷啷——！” 一阵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婉如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身后的陆明宇正在发脾气，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文件档案什么的都扫到了地上，又一脚踢翻了一旁的老虎凳。
惊魂未定，突然陆明宇一转身拔出手枪，走过来，指着赵正礼的脑袋，恶狠狠的说：“好，好的很，你有本事让这些女人一个个都为你死。那我就成全你们好了。”
“明宇，你做什么。” 婉如挡在正礼身前。
陆明宇浓眉紧紧绞在一起，痛苦的看着她，满脑子想的只是，她承认了，承认了对自己的欺骗，她根本就不爱自己，自己不过就是她利用的工具，自己违背誓言与她坠入爱河，原来不过是一场骗局？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母亲和心爱的姑娘，居然都是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人，他心里对她们又爱又恨，又恨又爱，她们都不爱他，她们都不要他，她们都抛弃了他……
二十多年来的伤口崩裂开，鲜血涌出心口，将他吞噬………没人了解他内心的痛苦和脆弱，他想到了死亡，突然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婉如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朝他扑去，用力打开他的手。
“砰——！”
“婉如——！”
耳边传来正礼，欣欣的惊叫声……
眼前一黑的同时，婉如终于明白了田映红为何会扑上前为正礼挡子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