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天空,红的那么惊悚,像干凝后的血迹,方巧心从来也没见过这样颜色的天空,雨下的狠疾,冰冷的雨点抽打在方巧心的脸上,犹如成千上万的针尖扎进她的肌肤,特别的疼。
一道白亮刺眼的闪电“哗啦”一声撕开夜幕,隆隆的雷声在云层里咆哮,震耳欲聋。
周围是一片荒野,泥泞的小道上没有灯光,耳旁只有狂风吹动杂草的“唰唰”声,黑暗带来无比的恐惧,无形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的涌来,让她感到窒息,她拼命的要逃跑,却毫无方向,不知东南西北在何方。
汗毛竖起,心脏剧烈的狂跳,急速的呼吸,她在荒野里奔跑着,想要找一个安全的所在,遥远处一点灯光,隐约映出一间带院子的宅子,有灯光就有人,有人就能得救………方巧心朝那院子疯跑过去。
进了院子,推开房门,屋内一片素白,只见一老一少两个女子正在桌子前摆放碗筷,桌子中间是一大盆汤,汤水上浮着几块骨头,汤盆旁是几样小菜,还有一壶茶。
两个女子一共摆放了三副碗筷,巧心正在心疑这第三副碗筷是为谁准备的,突然两女子就转过头来,惨白的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容说道:“小姐,您来啦,饭菜都准备好了,一起吃吧……”
“庆妈!春兰!你……你们……” 巧心顿时头皮发麻,全身发软,转身就想跑,谁知门外一片漆黑,没有路,没有光,巨大的黑洞空无一物,她不敢跨出去,她不敢。
一回头,庆妈和春兰瞪着死气沉沉的双眼,七孔流血,一人一边紧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拖到饭桌旁,摁在椅子上,一人一勺的将一大碗的汤都灌了下去……
汤水又腥又臭,令人作呕,灌完了汤水,庆妈和春兰惨兮兮的哭起来,一张嘴,突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干尸般的手指紧紧抓着方巧心的手臂摇晃她,哭着喊着:“小姐,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她们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缥缈虚无又声声入心,巧心恐惧的挣扎着,挥舞着四肢。
不一会儿,只觉咽喉食管,肠胃火辣辣的疼痛,肠穿肚烂,疼的透不过气来……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巧心心想……
正在此时,耳旁传来一声声颤抖而苍老的呼唤声: “婉如……婉如……”
声音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干涩,沉痛,好似父亲方展图的声音,哦,是的,是父亲方展图的声音,啊!爹爹啊,快来救救我啊!快来救救我吧!
巧心大声呼喊,伸手想要寻找父亲方展图的身影,心头一急,猛然惊醒,从床上惊跳坐起来,睁着大大的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房内一片阳光,已是早上,父亲方展图坐在轮椅上,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满脸的关切痛苦,嘴里喊的却是“婉如” ……
这不是第一次方展图第一次把巧心唤成婉如,自从见过婉如之后,方展图就嘴里时时刻刻的喊着婉如的名字。
他的心底里对巧心失望之极,对婉如又喜爱之极,但是巧心才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他多么希望巧心和婉如的身份对换,多么希望婉如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虽然他的思维已经迟缓,但是他的心里却是那样清晰的记得巧心毒杀庆妈和春兰的那个恐怖的夜晚,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打从那天夜里,他就已经绝望,彻底跌入无尽的深渊。
而同样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婉如却是那样的乖巧懂事,善良宽容,他是那样的羡慕钟永年,那样希望婉如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在这种强烈矛盾压抑的心理下,他有意无意的把巧心唤成婉如,潜意识里想要抛弃那个可怕罪恶的女儿,让婉如来代替巧心的位置。
方巧心擦了下满头的冷汗,恐惧被心中的忌妒取代,对着方展图大声吼道:“爹!我是巧心,你的女儿,方----巧----心-----!”
方展图却依旧懵懵懂懂,含含糊糊的唤着:“婉如……别怕……爹在这……”
方巧心怒火中烧,她完全不能理解父亲的心理,她觉得钟婉如简直就像一个魔咒,牢牢的控制着方家的每一个人的命运!
现在居然连自己的父亲都像是被她施了妖法一般,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喊错!
她 生气,快气死了,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进卫生间里洗漱。
再出来时,方展图看着她说道:“婉如啊,我饿了……”
方巧心再也无法忍受,从碗柜里抓了两个冰冷发硬的馒头扔在他的怀里,狠狠瞪着眼睛,将脸凑到方展图面前说道:“我是方巧心,不是钟婉如!下次如果你再喊错,就等钟婉如来给你做饭养活你吧!”
说罢,从墙上拿起挎包,“怦——”的摔门而出。
黄浦江的风带着海上的气息迎面而来,码头上杂乱却有序的停靠着数不清的船只,大轮船发出低沉,悠远的轰鸣声缓缓驶进港湾。
方巧心迷茫的看着江面,盯着翻滚着的江水,听着江水拍打岸礁的声音。
她的人生越来越没有方向,终于盼到了陆明宇和钟婉如分手,自己也并没能够取而代之,钟婉如辞职离开医院后,陆明宇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出钱雇了私家侦探,跟踪陆明宇,拍了那几张和日本女人亲热的照片后,很快被陆明宇的人发现,私家侦探被人痛打了一顿,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她自己也被神秘人警告说,如果再暗中跟踪陆明宇,就会对她不客气。
于是对陆明宇的情丝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感情上受挫,生活上平淡无奇,精神上时时刻刻被良心谴责,她觉得日子过的索然无味,突然间她非常想嫁人,她还未恋爱过,她爱陆明宇,可是陆明宇却不爱她,她不知道被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她觉得上天太亏欠她了。
她总也不明白,为什么婉如能够得到那么多出类拔萃的男人的青睐,而自己却始终没人追求。她觉得钟婉如的运气太好了,实在太好了,男人喜欢她,女人帮助她,就如顾敏,雅兰,凯特……
凯特?!方巧心突然心中一动,脑中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婉如身边的人际关系梳理了一下,立刻找到了突破点,一个或许可以让自己取代钟婉如的突破点!----弗兰克和凯特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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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很快方巧心便找到了取代钟婉如的机会----圣诞节来了!
弗兰克夫妇如往年一般,在家中邀请医院里的一些医生和护士,还有一些行政管理的要员,方巧心虽然没有被邀请,却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精美的蛋糕,不请自来。
弗兰克和凯特都感觉很是突兀,但是大过节的,又是同事,总不能将人赶走,于是也就热情的邀她一起共进晚餐。
她的决定是对的,她见到了让她魂萦梦牵的白马王子----陆明宇。
陆明宇一身笔挺的西装,并没有打领结,里面是一件褐色V领羊毛衫,有些随意的敞着衬衣的两颗领扣,此时正在圣诞树旁的沙发上和玲儿玩耍。雅兰坐在一旁,带着微笑深情的望着陆明宇。
陆明宇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和众人说说笑笑的。
只是看到她,脸色一沉。
“明宇,好久不见。” 方巧心被他身上的魅力吸引,快步走上去和他打招呼。
陆明宇略略打量她一下,不太客气的说道:“你怎么会来?”
“今天是圣诞节,我不能来吗?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说着方巧心有些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陆明宇并没有接,冷眼看了看,站起身,将她拉到一旁,凑在她耳边,阴狠的说:“我警告你,再雇人跟踪我,我就要你好看!” 说罢转身走到雅兰和玲儿身边,再也没有和方巧心有任何的交集。
雅兰留意到他二人微妙的交流,轻声问道:“她是谁?长的好漂亮。”
陆明宇蹲在她的轮椅旁,扬起睫毛淡淡道:”方巧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什么?她就是方巧心?方伯谨的妹妹?婉如姐未婚夫的妹妹?” 雅兰有些激动在轮椅上坐直了腰,东张西望的找寻方巧心的身影,嘴里念叨着:“她给我写过信的,我想和她认识一下。”
说着就要转动着轮椅往餐桌旁的方巧心走去。陆明宇拉住她的胳臂摇头严肃道:“别去,她和你还有婉如不是同一路人。”
雅兰抬起眼睑望着他,乖巧的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娇羞的笑容,他是她的天,她的山,她的世界,她心甘情愿的服从他。
今晚屋子里点了很多蜡烛,烛光闪烁不定,却将雅兰的眸子映的又大又亮,盈盈秋水,粉黛桃花,美的令人沉醉,陆明宇觉得上天太过不公,造出如此佳人,却让她天生残疾。
他对她微笑,欣赏她,喜爱她,同情她,可怜她,的确,雅兰比婉如更艳丽了几分,而且性格柔顺乖巧,没有婉如的倔劲和固执,两人同样的富有才情,善良聪明。
他没来由的拿眼前的雅兰和婉如对比,故意的压低婉如的优点,因为他的心里需要有一个人将婉如比下去,只有将她比下去,他才能找到足够的理由忘记她。
雅兰是最好的人选,他不停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雅兰比婉如好。
“陆哥哥,婉如姐姐怎么没有给我带礼物呢?她今晚会不会来?我好久都没见到她了,我好想她。”
一旁的玲儿摇着陆明宇的手臂,陆明宇为难的摇摇头,略带苦涩的道:“我不知道。”
玲儿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看看陆明宇又看看雅兰,不再说话,拿着故事书走到一旁看书去了。
晚饭后的小型舞会,很是吸引年轻人,男的绅士,女的淑女,光鲜亮丽的成双成对在舞池中旋转,雅兰看的入迷,他们的双腿是那样的灵活,他们的动作是那样的优雅,他们贴的那么近,看的她心中扑扑跳,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交谊舞,对她来说简直就像神话,既美丽又充满诱惑。
西洋舞曲节奏明快,很悦耳,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样的新奇,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炫丽奇妙的情景。
“要不要跳舞?” 耳旁传来温厚男性的声音。
她怦然心动,侧过脸看他,他的俊脸离她很近,嘴唇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脸颊,顿时她的脸红的像胭脂。
“我腿不好……”
他咧嘴笑,没有回答,神神秘秘的直起身,推着她走到花园里,在结蛮冰霜的草地上旋转起来,花园里传来阵阵笑声……
方巧心站在窗口,头靠在窗棂上,看着花园里的这一幕,心中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男人剩下的只有恨。
正如没人在意她的来,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去,方巧心静悄悄的离开了热闹欢乐的花园洋房,正如她的梦境一样,虽然马路两旁街灯昏黄,但是在她的眼里,夜,墨一般的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租屋的。
伸手在手袋里掏了半天,才摸到楼下铁门的钥匙,突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马路的一头快速驶来,“吱————” 的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了她的身后。
车头灯的强光打在方巧心的脸上,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挡,还未回神,车上已经下来了两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冲到她面前,一条带着刺激性气味的手帕捂在她的口鼻上,不到两秒,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瘫软下来,黑色的布袋从头套了下来,一切都变成了黑色,就如她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