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礼怒目冷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等着吧，这个世界始终都是邪不胜正的，侵略者必亡！到时就是你们这些助纣为虐，没有血性的汉奸的末日！”
陆明宇没有再接话，他戴着重重面具已经苦闷的无法喘息，对着日本人演戏，对着好友演戏，对着妻子还是演戏，他的生活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戏。
赵正礼仰天长叹一声，摇摇头，无奈道：“知道吗？即使你是个卖国贼，我还是希望婉如能和你在一起。呵呵，是不是很奇怪？因为她太可怜了，她很爱你，和你在一起她才会真正的快乐。”
“她也很爱你不是吗？” 陆明宇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两根香烟，递了一根给正礼，自己用嘴唇衔了一根，两人燃起烟，喷云吐雾起来。
正礼蹙着眉摇头：“她爱过我，在她16岁那年，从她遇见你开始，她爱的人始终都是你，是你一直在误会她，把她推向了我，她只是在我这疗伤，心底里从来也没有停止过爱你。只要你稍微信任她一些，稍微对她好些，我也无法趁虚而入。” 正礼深吸一口烟，对着空中喷出一条长长的烟柱。“陆明宇，你是个笨蛋。”
陆明宇的心湖翻起阵阵酸涩的涟漪，直冲鼻腔，他压抑了很久，后悔了很久，反省了很久，带了那么多层的面具，伪装出来的坚强，却在正礼的这几句话下瞬间瓦解，泪水只往眼眶外涌，忍不住侧过头去，轻声啜泣起来。
往日的好友，今时的敌人，此时瘫坐在日本人的审讯室里，为了同一个女人而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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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雅兰看到陆明宇鼻青脸肿，嘴角裂开的时候，当真是吓了一大跳，陆明宇没有心思留在审讯室里，借故离开，让他兄妹两单独交谈。
“哥，你为什么把明宇打成这样？” 雅兰心急的问。
“为什么？问的好。你不知道原因吗？” 正礼竖着两条漂亮的剑眉，生气的盯着妹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对明宇有偏见。”
“偏见？雅兰，你是不是昏头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他出卖同志，出卖国家，出卖人民，他是汉奸！你知不知道啊！” 正礼气的全身颤抖。
“我知道，但是我不信，就算他真的是，我也不在乎。我爱他这个人。” 雅兰坚决道。
“雅兰！” 正礼厉声呵斥她，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如此严厉的呵斥过这个妹妹。“你给我住嘴！！你爱他，你爱他！你怎么会认为爱情能比民族大义更重要？你简直就是昏了头，把我们赵家的脸都丢尽了！你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
正礼气的全身颤抖：“我告诉你，日本人迟早都会垮台，中国人一定会胜利，到时候你的老公就会被人民审判，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架上！他会被判刑，会被杀，你知不知道！而你呢？你们的孩子呢？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永远烙着汉奸卖国贼家属的烙印！”
雅兰想到明宇会被判刑会被杀，就心如刀绞，眼中蒙上一层水雾，难过的不停抿着双唇，紧拽着手中的帕子。
“不，明宇不能死，如果他死，我就跟了他去！”
正礼气急败坏，冲上前抓住她的肩头用力摇晃了她几下：“雅兰！你怎么会那么糊涂？怎么会那么愚蠢？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爱你？你知不知道他心里有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 雅兰的眼泪被正礼晃出了眼眶，从她漂亮的脸庞上滑落，“但是我不在乎，哥，我爱他，我爱他呀！”
正礼松开她的肩头，恐惧又心疼的往后退开几步摇头说：“雅兰啊，你知不知道爱上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人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他装的再好，但是这种虚情假意有什么意义？！”
正礼蹲下/身子，握住雅兰的手难过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妹妹说道：“雅兰，哥现在保护不了你，可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好难过，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雅兰哭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答应吗？你不会，因为你早就认定我嫁给明宇不会幸福。”
“是的！这是事实，雅兰，因为我是男人，而且我了解陆明宇，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他是无法给你幸福的，你明白吗？” 正礼一想到自己与欣欣的婚姻，即将在自己妹妹的身上复制，就心急如焚，全身颤抖。他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悲惨。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雅兰楚楚可怜的抬起一双泪水朦胧的眸子，轻咬了下唇，柔声道：“可是，哥，哪怕是他的虚情假意，对我也有着巨大的意义。你不明白，我这一生都与轮椅为伴，除了明宇，还有谁愿意娶我，照顾我？而且他对我好，我知道他不会丢下我。哪怕他爱的人不是我，他也不会离开我。只要能在他身边，我就很满足了，哥，你明白吗？”
正礼诧异的听着雅兰的心里话，心里是一波又一波的震动，渐渐的，他从心疼，怜惜，到慢慢理解妹妹的情感世界。
直到此时，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视为小女孩的妹妹早已经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丽女子，她有她的情感需要，她需要异性的爱情与关怀，而她的世界里，陆明宇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雅兰吸了口气接着说：“我有信心会让他渐渐爱上我的，他会的，也会慢慢忘记心中的那个人。如果有一天他被人杀害了，我也会陪着他离开这个人世，哥！你不用为我难过，因为我觉得和他生死与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
“雅兰 ——” 正礼心疼的流泪，将雅兰揽在怀里，“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陆明宇他会辜负你的。”
雅兰摇头流着眼泪，嘴角挤出一个笑容道：“哥，如果你有机会出狱，就赶紧和欣欣姐离婚吧，去找婉如姐，娶她，幸福的生活。我想，至少明宇不再会是你们的障碍了。”
正礼苦笑，突然觉得自己和雅兰都是悲剧人物，都爱着不爱自己的人。离婚娶婉如？呵，这是他与婉如重逢后一直想做的事，可是婉如的心在哪？陆明宇的心又在哪？自己和雅兰怎么就会落到如此痛苦的感情漩涡中？
正礼沉默着站起身来，如今的自己生死都难说，还提什么爱情结婚？不过他不想雅兰再伤心难过，既然事已至此，他也无谓再反对什么，重重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雅兰，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了。只不过哥希望你不要对陆明宇抱太大的希望。以免将来太过伤心。”
雅兰也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正礼接受明宇，祝福自己的，也就回笑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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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雅兰看着脸上满是淤伤的陆明宇，很是心疼，伸手握住他的手，关心的说：“我哥下手太重了，待会到家我给你上点药。”
陆明宇嘴角微扬，转头看看她说道：“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以后我哥打你，你要保护自己。”
“何必？死在你哥的拳下，比死在别人的枪下好太多。” 陆明宇随意的说着，转头看着窗外，又是傍晚时分，天边的那抹艳红，让他万分思念婉如，上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晚霞时，车子里坐着的是婉如。
“明宇，你能不能不要说死，我很害怕。” 雅兰皱着眉头，心情很是沉重。
陆明宇回头看看她，她是这样的爱自己，关心自己，可惜，赵正礼在监狱里说的一切都是事实，自己就是在走他的老路。
只不过，他对雅兰多了一份怜惜，尽着一个丈夫的责任，陆明宇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好，我不说就是了。”
到了家里，陆明宇将雅兰抱出车子，安置在轮椅上，又亲自推进大房子里。
他做的很好，既绅士又温情，标准好丈夫的样子。
刘管家上前回道：“先生，霍老板来访，正在偏厅里等您。”
“怎么跑到家里来了？” 陆明宇不满的皱起眉。
刘管家低声道：“他说是私事要找您。身上搜过，干净。”
“唔 ，好，我去看看，你们推太太进去。” 陆明宇沉吟一声，转身走进偏厅里。
偏厅里，霍祖辉两鬓斑白，腰间系着一条白绢，杂乱的八字眉比之前垂的更低，耷拉的眼皮底下，只看到些许眼眸，眉间，眼角，嘴角的皱纹深的犹如刀刻一般，两手紧握着一根紫竹拐杖，微微颤抖着。
痛苦，悲伤，愤怒，仇恨像是燃烧的火焰将他团团围住，即使他不说话，也已足够让人明白他此时此刻复杂又悲痛的心情。
直到陆明宇坐在他面前，霍祖辉才缓过神来，意识到陆明宇的到来，急忙要站起身来打招呼。
陆明宇抬手压了几下，示意他坐下。
“霍老板，您这是？” 陆明宇盯着他腰间的白绢看。
霍祖辉拉起衣袖抹着眼泪，哽咽道：“独子霍文海的‘斩衰’之丧……”
“哦？！” 陆明宇微微蹙眉，对霍祖辉老年丧子的遭遇也颇为同情。“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霍祖辉忙睁开眼，倾了上身说道：“陆先生，我这次来是想让您帮我抓杀害我儿子的凶手的！”
“这……您得去找巡捕房，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陆明宇打开茶几上的雪茄烟盒，拿了一支给霍祖辉，霍祖辉推了，陆明宇自己拿了放在鼻下嗅着烟草的芳香。
“陆先生，如今上海滩上都知道巡捕房都得看您的脸色办事的。我宁敲金钟一下，不敲破鼓三千，再说，你我是有交情的，多谢您上次为我向佐藤君引荐，我是不会忘记您的。”
说着，镜片后突然闪出一抹锐光，从怀里掏出一个三寸来长的嵌花锦盒放在桌上，手指在搭扣上一按，盒盖弹开，霍祖辉轻轻打开盒盖，陆明宇朝里一看，里面赫然是十根“大黄鱼”金条。
“陆先生，这只是小意思，如果您能把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抓住，我还有重谢！” 霍祖辉眼中闪着锐利的精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自从陆明宇坐上王义山的位置，送礼行贿的人是络绎不绝，他并不缺钱，但是革命事业缺钱，苦难的中国百姓缺钱，所以他对这些贿款大多都是笑纳之后，一部分秘密转交组织，一部分捐给育婴堂，孤儿院。
这种不义之财是多多益善，陆明宇燃起雪茄烟笑道：“既然霍老板出手如此大方，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最近看中一块地皮，手头有些紧，如果霍老板能……呵呵……我自然愿意效力，帮你捉拿凶手。”
霍祖辉果然是商场老狐狸，陆明宇话一出口，立马会意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预备好的银票，推到陆明宇面前。
“陆先生，只要您能将凶手抓到，交给我，我还有重谢。必然使您满意。” 霍祖辉的八字眉一抖。
陆明宇收了银票，看了看，点头道：“好说，您把事情始末给我说说吧，凶手是谁？”
霍祖辉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架子，叹气道：“唉，此事说起来可真是家门不幸，家丑，家丑啊……那个杀死我儿子的凶手，正是我的八姨太方巧心！”
“什么？方巧心？！” 陆明宇惊愕的从椅背上直起身子。
“正是，她嫌我老迈，又因皇军占了她方家的丝绸厂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就暗地里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想要毒死我，此事被我察觉，我与她理论，起了争执，我生气打了她一巴掌，没成想她居然拿了剪刀要刺杀我，我逃到花园里，她疯了一样追着我要刺，唉……可怜我的文海啊……正巧赶来，见我摔倒在地，就要扶我，没想到那方巧心居然捡了我掉落的翠玉石球，用力朝我砸过来，文海为了救我，侧身一挡正巧砸在他的背心，被活活的……活活的……打死了……”
霍祖辉说着编出来的故事，哭的是老泪纵横，万般悲切。
陆明宇沉默的听着，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故事的真伪，方巧心的性情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当年在自己面前没少说婉如的坏话，挑拨离间，刁难婉如，他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他对霍祖辉这一番叙述，并没有多少怀疑的成分。
“那此事有人作证吗？”
“有，当然有，我家下人都能作证啊！还有你看，这是巡捕房的勘验证明，验尸证明，是可以证明我的话的！”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巡捕房的现场勘查报告递给陆明宇。
其实稍稍想一下也知道，下人们，巡捕房，一路都被霍祖辉买通了的。他来找陆明宇是想让陆明宇往下施压，谁都知道这年头的警察，基本也就是混吃混喝，如果陆明宇能够发个声，往下打个招呼，那这些人的办事效率就会高许多，如果能够动用陆明宇手下的情报人员力量，那方巧心更是插翅难飞。
陆明宇稍稍看了看，点点头，他原本对方巧心也没什么好感，如今既然人证物证俱在，给手底下人打个招呼也不是什么难事，先把人抓回来，到时再看。
“好，你先回去吧，我会打招呼的。”
“哎哟，多谢陆先生，多谢！告辞，告辞！”
霍祖辉告辞走后，陆明宇随手拨打了几个电话，命人尽力调查抓捕方巧心。
过了一会儿，李富川敲门进来。
陆明宇见他脸上有几分兴奋之色，以为他有了婉如的消息，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急切的迎上去：“李叔，是不是婉如有消息了？”
李富川轻叹一声，摇摇头：“不是。是孔书良上钩了。”
陆明宇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眨了两下睫毛，点点头：“哦，那就好，按计划行事。”
“陈家已经知道孔书良过往的风流韵事，已经在考虑退婚。”
“怎么会那么顺利？” 陆明宇问。
“唉，说起这个事，还真是有些令人叹息，我让人把孔书良在上海订婚的消息告诉了重庆那个女学生，那女学生真的跑到了上海，找到了孔书良，孔书良还是那德性，哄了一阵最后就把她给抛弃了，没想到那姑娘真也是硬脾气，掉头就找到了陈家小姐，将孔书良如何诱骗她的事说了一遍，第二天就跳了黄浦江……一尸两命……” 李富川叹了一声。
陆明宇眉头紧锁，长叹一声，看着窗外枝丫上的两只麻雀，心中一阵迷茫，又是两条人命……
李富川又说道：“孔书良现在焦头烂额，急于立功，所以我们的人一说名单在齐欣欣手上，他立刻就上钩了，我估计这几天他就会申请要保释齐欣欣。”
“好！保释金要高，他们才会相信。 哦对了，刚才霍祖辉送来一堆钱，你帮我送一半给组织上，一半送去给克丽丝嬷嬷，让她转交育婴堂和孤儿院。”
李富川点头应了，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