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着急的眉心紧锁,心中不忍,她又何尝想要离开他,轻轻的点点头,安慰道:“好好好,你别急嘛,我留下就是了。我现在有了虎子,我要好好照顾它,把它养大。”
他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下,舒了口气,摇摇头,抿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伸手轻轻拂了一下她耳旁的散发。
就这样,婉如住进了陆明宇提供的小洋房里,她心里也知道,虽然他俩可以保持肉体上的距离,但是事实上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外室,他的心在她身上,从来都是,而他的心将牵引着他一直围绕在她身边。
婉如在花园里捡了花瓣,走到“丘比特”喷泉旁,将花瓣撒进池子里,看着那个拿着弓箭的小天使,脑海里回响起那个遥远而古老的传说:
“爱神丘比特的金箭射中的恋人将会得到永恒的爱情,而这种永恒的爱情必将经历三个阶段才能得到——欲望,容忍与依恋,深厚的友情。
而丘比特还有一支鲜为人知的铅制的箭,这种箭只能射中目标而不能穿透心房,只能产生转瞬即逝的激情,充满了情欲和感官刺激。”
如果自己与陆明宇是被爱神的金箭穿透心房,那么他们之间的爱情就一定能够超越情欲的诱惑,而得到永生……
婉如伸手盛住从箭嘴射出来的水柱,胡思乱想着。
“汪汪……” 虎子咧着嘴,高兴的撒开四条短短的小腿,朝婉如跑来,婉如刚要去抱它,它轻轻一跳,转身朝门口跑去。
婉如跟着它,从屋后转到前院,一抬头,见到他从车上走下来,晚霞覆在他的肩上,将他的脸颊映的带着一抹浪漫的粉红色,他抱起虎子,亲了一口,转头朝她俊朗的笑了笑。
带着霞光和醉人的微笑,他走向她,她如痴如醉的看着他,缓步朝他走去,她被他的笑容迷住了,她都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他的笑容,好像从认识他开始,他的表情总是忧愁烦恼或桀骜不驯的,原来他的笑容是这样的迷人。
陆明宇将虎子放到草坪上,趴在草地上和它玩头顶头,把婉如乐的哈哈大笑,也跪在草地上和他们一起玩,两人疯了一会,气喘吁吁的站起来,她伸手眷恋的望着他,轻轻帮他把头发上的一根小草给摘了。
他深情的凝视她,嘴角带着快乐的笑容。
“你笑起来好看极了。” 她轻柔的说。
他嘴角一勾,叹了口气道:“是吗?只不过生活中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令我笑的东西。”
顿了顿伸手将一缕散发拨到她的耳后:“除了你和虎子。”
虎子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俩的腿间蹦跳穿梭,时不时奶声奶气的“汪汪”叫两声,想要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两人站在丘比特喷泉旁相视而笑,夕阳为他们披上梦幻的爱情之衣……
不出陆明宇所料,第二天,他就被佐藤叫去,要他负责调查和抓捕杀害星野瑛太的凶手——钟婉如。顿时,各大报章,传单,墙报都陆续报道了星野瑛太被杀的新闻。
陆明宇一面假装积极抓人,一面从监狱里找了个与婉如年纪相仿的女死刑犯,套上一套喜服,暗中拖到上海和嘉兴交界处的一个池塘里溺毙,泡了几天,直到尸体肿胀的面目全非时,才又指使当地人报警,这一报警,层层汇报,最终自然是报到了陆明宇这里,陆明宇立刻胡编乱造了一个看似完美合理的故事,向日本人汇报。
佐藤也很是小心,并不十分的相信陆明宇,另外又找人暗中验尸,好在陆明宇想的周全,验尸报告上年纪,死法都无争议,这才算是勉强蒙混过关。
自从找回了婉如,陆明宇只要有空就一定会来她这里吃晚饭,直到夜色降临,他才会回家,婉如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去合理的应对,她知道他不该来,但是也知道他想来,看到他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她怎么也不忍心赶他走。
小方桌上,他与她面对面的坐着,两旁是李富川和吴大兰,四个人一起吃饭,他边吃边看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她是高兴的,他眉间松开了,脸上有笑容了,胃口也很好,烟也抽少了,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爱人健康快乐更美好的事呢?
婉如从盘子里夹了些青菜快速的送到他碗里,轻声道:“多吃点蔬菜,光吃肉。” 脸上飞红,赶紧低下头扒饭。
陆明宇难得见她当着他人的面对自己真情流露,心中更是喜悦,脸上的笑意更深,将青菜大口送到嘴里。
李富川斜眼打趣道:“少爷从小就不爱吃蔬菜的,只有你才能让他吃青菜。快,多夹点给他。”
婉如咬着筷子,脸更红。
吴大兰见他俩这个样子,心里更觉可惜,咂嘴道:“哎呀,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说陆先生啊,你冒死把我们婉如救出来,又把我们安顿在这里,就算是眼乌子瞎掉的人都看的出你很喜欢我们婉如啊,而我们婉如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总得考虑考虑将来怎么办啊?我们婉如也不小了,总不能没名没分的一直被你藏起来吧……”
婉如大惊,赶紧拉住吴大兰的手臂,慌张的阻止她说下去。
“堂婶,你胡说什么啊,我和陆先生不过是朋友,什么名分将来,你别乱说,让人误会。”
“奥哟,婉如啊,堂婶我是看的心急啊,如果他不喜欢你,或者你不喜欢他,那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这话的。无端白事挑拨人家夫妻关系,是要下地狱的。但是……你看看你们,明明老般配的,却要这样子……我看着都觉得心酸啊。” 吴大兰皱着眉摇头,不停叹气。
婉如以为陆明宇会生气或者尴尬,快速的抬眼瞄了他一眼,却见他毫不生气,继续吃着饭菜,眼角反而有一丝笑意。
但任由吴大兰怎么说,他就是不说话。婉如则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卖不出去的旧家具,又羞又愧又无措。
那天回去的路上,李富川也是纳闷,忍不住问:“少爷,您打算怎么办?”
“嗯?哦,呵呵,我和婉如是心意相通的。”
“这个我们都看的出来,只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纸是包不住火的。”
沉默片刻,陆明宇转动了几下无名指上的婚戒,突然问道:“李叔,你喜欢雅兰多些还是婉如多些?”
李富川一愣,呵呵笑道:“我呀是爱屋及乌,你喜欢谁我自然是喜欢谁。不过,既然你问我,我就说说。”
李富川放慢了车速,缓缓说道:“雅兰小姐呢,贤惠乖巧,温柔体贴,如果要平平静静的过日子,这样的女人是最好的。而婉如小姐嘛,聪明活泼,善良勇敢,而且还很可爱,讨人喜欢,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啊,心情好。”
陆明宇听着他的分析,嘴角笑意渐深。
李富川笑道:“少爷你呢,从小就是个爱折腾的,好好的少爷日子不过,偷偷跑去做童工,宁可被人虐待也不肯让我伺候你,后来又闷声不响的跑去了游击队,刀尖上过日子,你这种性格和婉如小姐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喜欢啃硬骨头的。”
“这做夫妻啊,两人志同道合才能有共同话题,恕李叔我直言不讳,唉,你和雅兰小姐始终不是一路人,再好也好不到你的心里去。而婉如小姐才是那个能让你笑的人。”
陆明宇头靠在椅背上,仰头呵呵笑起来:“知我者,李叔也……”
李富川叹气:“这也是为什么你结婚前,我再三问你的道理。”
“我从没想过会娶雅兰,虽然她很好,但是当时我真的是被婉如给气糊涂了才会结这个婚。”
“不如……呵呵,按我们老法人的想法,就把钟小姐也娶了吧。”
“呵呵,我现在没娶婉如就已经不想回家了,如果娶了她,我和雅兰的婚姻就真的名存实亡了。李叔,我心里装不下两个女人,也从来也没装过。” 陆明宇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满心无奈。
李富川斜瞄了他一眼,立刻会意,说道:“动了离婚的念头了?”
陆明宇神情严肃起来,眉峰渐渐锁起,不再说话。
……
车子一开进陆公馆,陆明宇脸上已经不由自主的笼上了严霜,再加上一下车就看到那两个穿着日本和服的女人,更是心火上蹿,这里已经变成一个监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佐藤的耳目之下。
自己必须尽快将这两个日本女人给清除掉,陆明宇心中飞快的思索着应对办法,径直往楼上走去。
“明宇!”
雅兰的呼唤让他心头一震,自己居然又忘了这个妻子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公事繁忙,压力巨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从她身边走过而忽略她的存在了。
陆明宇一抬眉,赶紧走下楼梯,例行公事般的弯下腰在雅兰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雅兰拉住他的手,满脸娇笑,迎接着她的丈夫的归来。
“回来啦,吃过饭吗?我让他们炖了肘子。”
“我吃过了。还有点事要处理,我先上楼了。” 他淡淡的说。
雅兰脸上的笑容如被寒风吹落的花朵般,渐渐失去了颜色。
一旁的谢妈于心不忍,上前道:“先生啊,太太等到你一晚上,还没吃饭呢。”
明宇一愣,看着雅兰伤心失望的表情,心中有愧,抿了下嘴唇,说道:“我陪你吃。”
说着推了雅兰的轮椅来到饭厅。
饭桌上很是丰盛,却静的可怕,明宇只要了一碗汤,两人各自吃着东西,各自心事重重,都小心翼翼的不想破坏眼前的平静。
刚才在车中李富川对他说的话,不停在他脑海里旋转,他知道这样的平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不可能是长久以往的下去,自己一回到这个家中就如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这种日子怎么过?但是他不能对雅兰不负责任,总得想一个两全之策才行。
而他的忧愁烦恼,是那样明显的写在脸上,纤细敏感的雅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能知道他的心事。
但是她依然努力的想要融化他们之间的冰层,雅兰尝试着夹了一块肘子肉到陆明宇的碗里,笑道:“明宇,春光明媚,我想去外面走走。”
陆明宇挑了下眉毛,拿起手巾擦了擦嘴,说道:“好,你要去哪,我让他们带你去。”
她如花朵般的脸上,一阵尴尬,轻问:“你能配我去吗?”
陆明宇摇摇头道:“我到哪都是里三层外三层,有什么趣味?我找人陪你去吧。”
“可是,明宇……我想你陪陪我……”
“雅兰,别让我做我做不到的事好吗?你放心,我会让人安排好车,你要去哪就去哪,不用担心花多少钱,开心就好。” 他自觉自己已经是个足够温柔耐心,无可挑剔的好丈夫了。
可是,一阵凉意从雅兰的心头掠过,他的这几句话就像是那最后的一根稻草,将这几个月来积压在她心头的委屈和伤心彻底压碎,碎成满腔的泪水,决堤洪水般的涌出来,她再也装不出笑容,再也装不出宽容,她哭了,哭的梨花带雨,哭的楚楚可怜,哭的感天动地,哭的闻者动容,连一旁的谢妈都红了眼眶。
而陆明宇却毫无反应,抬手将周围的下人屏退,身子歪靠在椅背里,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放在唇上,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晦涩难明的光芒,沉默冷静的看着她的哭泣。
他的冷漠让她更觉得苦涩,哥哥赵正礼的预言和警告仅仅3个月,就全都已经变成了事实,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只能带给女人痛苦和灾难。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她是多么困难才打败婉如,争取到她此生唯一的幸福机会。
可是,她幸福吗?快乐吗?如果是的,那现在这如潮水般不停涌出眼眶的泪水又是什么?
她从来也没想到陆明宇是个个性极为复杂的人,他的温暖,博爱,同情心,爱心的背后是理智,果断,决绝和冷酷,他可以把心爱的婉如折磨的生不如死,就更不用说是别人了。
果然,陆明宇静静的盯着她看了好一阵,直到她渐渐的止住哭泣,突然毫无预设,毫无暗示的说道:“婉如回来了。”
犹如一道霹雳,从头顶直贯入她的心脏,她惊呆了!她的世界瞬间变色!满是泪水的脸庞惨白如纸,使得擦了唇膏的嘴唇显的格外的红,红的很不自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恐慌。
夫妻两就这样对视着,饭厅里只有那立式摆钟在那嘀嗒,嘀嗒的走着,时间一份一秒的过去,雅兰心中的恐惧像无尽的黑夜般,渐渐占据了她整个身体。
陆明宇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痛苦,继续说道:“这次我不会让她再离开我。我要和她在一起。但是在我们婚姻还未结束前,我会遵守我的誓言,不会背着你做什么出格的事。”
雅兰已经头脑一片空白,钟婉如回来了!钟婉如回来了!其实就算陆明宇不再多此一举的补充他的决心,她也已经知道自己的婚姻完了……
而在陆明宇的角度,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只是进一步说明当初她对婉如表现出来的友谊有多少虚假的成分,她从来也没有真的关心过婉如的生死去留,更不关心婉如的爱情和幸福,她只想得到自己,占有自己,巴不得婉如消失。
一想到这点,即便知道雅兰深爱自己,他都觉得反感。任何与婉如为敌,尝试要拆散他们的人,他都讨厌。
“你……你想……离婚?” 雅兰颤抖着声线,极其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我不想像赵正礼那样拖个六七年……”
“可是……。不行……不行的啊……明宇……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的。”
“当初齐欣欣也很爱你哥的,他们幸福吗?”
雅兰无言以对,她也是正礼那无爱婚姻的见证者,哥哥赵正礼和齐欣欣的痛苦她是亲眼所见,她自己都是支持他们离婚的,可如今同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才明白为何当初齐欣欣死活也不肯离婚,感情的事真的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啊。
她此时才理解齐欣欣为什么宁可拖着正礼一起在痛苦的泥沼中挣扎也不愿意放彼此一条生路,因为谁也不是圣母,谁也不能大公无私,谁也不能洒脱的说走就走。
付出去的感情,就如坚韧的丝线,将她紧紧缠绕成蛹,是的,如今的雅兰已经踏上了齐欣欣的老路,宁可作茧自缚也不愿放飞爱人。
她不停的摇头,泪如雨下,他的坦白冷酷就如一把利刃插入她的心脏。她流的不是泪,而是血啊……
陆明宇皱着眉,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谈不出个所以然的,摇了两下桌上的服务铃,让下人推了雅兰回房,而自己则上了楼。
附:1。 (丘比特之箭的传说:他有一张金弓、一枝金箭和一枝铅箭,若被他的金箭射中,便会使人向往爱情且促进爱情走向婚姻,即使是冤家也会成佳偶,而且爱情一定甜蜜、快乐;相反,若被他的铅箭射中,便会使人拒绝爱情且相爱的人也会产生憎恶,以分手而告终,即使是佳偶也会变成冤家,恋爱变成痛苦、妒恨掺杂而来。)
2。(阿波罗与达芙涅的传说:阿波罗有一个功绩就是射杀了迫害其母的巨蟒皮同,因此得到银弓大神的称号,而有一天他看到也拿着弓箭的小爱神丘比特,毫不客气地警告丘比特说:“弓箭是很危险的东西,小孩子不要随便拿来玩。”
丘比特被阿波罗这么一说,心里很不服气,于是他偷偷跟着阿波罗,当阿波罗走到河神珀涅俄斯的女儿达佛涅身边的时候,丘比特把那支产生厌恶之情的铅箭射向达佛涅,被射中的达佛涅,立刻就变得十分厌恶爱情。
然后他又向阿波罗射出了热爱的金箭,阿波罗立刻爱上了眼前的达佛涅,可达佛涅憎恨爱情,急忙逃避阿波罗的追求,为了逃避阿波罗,达佛涅请求自己的父亲河神珀纽斯将自己变成一棵月桂树。
为了纪念达佛涅,阿波罗将月桂树作为自己的圣树,从此头戴桂冠的样子成了阿波罗的标志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