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宇并没有很多时间处理他的感情问题,更多工作上的事情将他团团围住,而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赵正礼的生命危在旦夕。
他想过很多办法,但是因为正礼是日本人重点关注的犯人,连他都没有处置权,只能暗地里,让医生给他医治身上的惨不忍睹的伤势。
虽然有陆明宇暗中尽力保护,却也是力量有限,况且他不可能天天往监狱里跑,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例如执行佐藤的一些指令,想办法暗中营救同志,破译名单上的的乱码,还有就是怎么才能把家里的两个日本女人给弄走,而他最大的任务就是要找出组织里的奸细。
再次看到赵正礼时,正礼躺在阴冷的牢房里,身上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奄奄一息,陆明宇赶紧让人送到医护室抢救,才缓缓苏醒过来。
其实他这么做十分危险,只要有人捅上去给佐藤知道,他的身份就会再次遭到怀疑。
正礼睁着迷蒙浑浊的双眼,眼珠子有些呆滞,长达半年的牢狱生活对他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摧残。看到往日的挚友被折磨成眼前的样子,陆明宇心中很是悲痛。
“是谁下的命令给他上如此重的刑?” 陆明宇双眉在眉心扭结在一起问身边的狱警。
“是藤原君。” 一旁的狱警回道。
“藤原?” 陆明宇一愣。“
狱警点头道:“是啊,哎哟,藤原君最近火气特别大,弄死好多人了,我们也不敢说得咯。”
陆明宇这才想起,因为日本人在嘉兴吃了败仗,果然如佐藤之前所说,藤原被调回了上海,并准备让他上前线戴罪立功。
虽然在陆明宇和高亮的里应外合下,日本人在嘉兴焦头烂额,但是佐藤并没有质问陆明宇的过错,原因是藤原的失败,让佐藤升了职,陆明宇的行为虽然没有达到军队的预期,却成功的让佐藤达到了个人的预期。
佐藤取代了藤原执掌包括上海在内的,江浙一带的指挥权,这几天已经奔赴江浙各地安排新的计划,而藤原被留在上海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藤原打了败仗,又被撤职,心中气闷不已,所以跑来监狱拿这些囚犯撒气。
“那他是怎么回事?”
“哦,大前天藤原带了一个中国男人来到找这个赵正礼,哎哟,一来就吵的天翻地覆。”
“中国男人?谁?”
“我听他们吵架,好像是……”
“是我大哥……” 一旁病床上的正礼突然虚弱的开口说话。
陆明宇摆摆手让狱警退出去。
待狱警离开,陆明宇走到床边皱着眉头,看了看正礼的伤势,默然不语,倒了一杯水,将他扶起,喂他喝了几口。
正礼苦笑道:“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亲的亲人,都在为日本人做事,呵呵,真是悲哀啊。”
陆明宇不理会他的嘲讽,问道:“怎么回事?藤原和你大哥跑来找你做什么?”
正礼坐起身来,看了他一眼说道:“藤原的弟弟在东北做细菌实验时,不小心感染了病菌,呵呵,现在正被隔离,虽然用了点药控制着,但是病情还在恶化中,所以就想起我家的‘青凤神秀丹了’。”
“我原本想随便写张方子糊弄过去的,可惜,我哥虽然贪生怕死,气量狭窄,但却得了我爹的真传,一看我的方子就知道是假的。藤原一气之下便对我上了刑。” 伤口传来剧痛,正礼不得不咬紧牙关,全身一阵阵的颤抖痉挛。
陆明宇想了想道:“这张方子真的对鼠疫那些病有用吗?”
赵正礼摇摇头:“或许是我太愚钝了,这几年来,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但是始终看不出这张方子的玄机。方子上的确是有两味除秽去瘟的药,但是整张方子里有许多彼此冲克,毒性强烈的药,是不可能让人服用的。
我父亲说需要一味解药,可是我始终也参不透,到底是哪一味药才能解除方子里的毒性,还要起到克制瘟疫的药效。”
正礼愁眉紧锁,心中回想着药方里的每一味药,却一片迷茫毫无头绪,很是沮丧。
“他们一直让我把方子交出来,但是一来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家有祖训不得外传,二来就算我交出来,这方子是要吃死人的。万一流出去,人命关天,也坏了我家的名声。”
顿了顿,正礼又说:“其实,目前靠中药非常有效的治疗鼠疫的方子我还没见过,反而是西药可能会更有疗效一些。鼠疫来势凶,发病急猛,而中药以调理根本未主,要应对急发之症西药的疗效会更好。
呵,也是活该,日本人为了让更多的中国人死掉,增强了鼠疫细菌的传播和至死率,这下连西药也救不活他,所以就想到来找我要‘青凤神秀丹’来碰碰运气。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礼说完冷笑两声,对日本军的残忍和毫无人性是深恶痛绝。
陆明宇递了一根烟给他,自己也点燃一根,两人默默的沉浸在烟雾之中一会。
陆明宇说道:“我听说藤原和他弟弟感情很深厚,他要不到你的方子是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就算我给他,也救不了他弟弟……”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死在一张方子上……”
“哦?” 正礼斜眼眯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难道不想我死?”
陆明宇靠在墙上,喷吐烟雾,将自己笼罩起来说:“我图功名利禄,要你命做什么?抓你不过是迫不得已。”
“呵……功名利禄……为了功名利禄出卖国家,出卖良心……”
陆明宇抬抬手,闷哼一声道:“你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已然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就不必多说了,我只不过不希望你白死。”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无论我交不交出秘方,都救不了藤原的弟弟,无论我交不交出秘方,我都得死。”
陆明宇叹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陆明宇跟前说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笔迹?”
赵正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接过纸张快速的浏览了,顿时整个人坐直了起来,大惊道:“忘忧草配方?是我的笔迹,怎么会在你那?”
陆明宇将纸拿了回来塞回口袋里,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就是让你认一下。”
“这个方子,我想我大哥早就知道了的。不然当初他是无法替王义山化解药性的。”
陆明宇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间医护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藤原敞着军衣,手上挥着皮带站在门口,一抬脚,像踢皮球般将一个人踢了进来,那人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两圈撞在桌腿上,才止住,那人上身赤裸,被抽打的全身都是血痕,一抬头,只是一张鼻青眼肿的脸,一时间谁也认不出这是谁。
那人跪在地上不停的朝怒气腾腾的藤原磕头求饶,居然还噘长了嘴在藤原的皮靴上连连亲吻,把陆明宇和赵正礼都看傻了。
藤原龇牙咧嘴,满脸通红的挥动着皮带,狠狠的抽打下去,顿时那人身上是皮开肉绽的又多了两条伤痕。
“皇军大老爷啊,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弟弟的!”
藤原嘴巴里叽里咕噜的用日语咒骂着:“八嘎,八嘎!”
此时陆明宇与赵正礼才认出来这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男人是赵施仁,只是正礼不明白,怎么大前天还狐假虎威跟着藤原来向自己示威的赵施仁,现在会被藤原打成这样?
陆明宇上前向藤原行礼,用日本话问了几句:“藤原君,这是怎么了?”
藤原看到他更气,他在嘉兴打了败仗之后心里窝火,越想越气,慢慢琢磨才明白过来,是陆明宇捣的鬼,他倒没有忘陆明宇勾结游击队上面去想,他想的是佐藤故意派了陆明宇来作梗,表面上说是来做参谋,实际上是让自己打败仗,然后帮助佐藤将自己排挤出去。
藤原挥手就打了陆明宇一个耳光,骂道:“你这狗奴才,最好给我滚开,现在你的主子不在上海,小心我一枪毙了你!”
陆明宇挨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疼,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只得退到一旁,静观事变。
赵正礼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被日本人如此打骂,只觉既可悲又可笑,无奈的摇摇头。
一低头,赵施仁已经连滚带爬的伸手抱住他的小腿,脸帖在他的大腿上,乞怜道:“正礼啊,快把秘方交出来吧,不然大哥我就要被打死了啊!”
藤原颤着脸上的赘肉,瞪眼用生硬的中文道:“我弟弟死,你们兄弟陪葬!”
“药方,正礼啊,快交出来吧,快啊……” 赵施仁恐惧的看着藤原。
正礼心中纠结,剑眉紧紧扭结在一起,其实当时在火车站赵施仁那一枪早就把他们的兄弟情分给折断了,如果不是田映红的一片痴情,自己早已赴黄泉,他是清楚大哥赵施仁无情无义,凉薄毒辣的性情的。
他甚至暗暗发誓一定要杀了他为田映红报仇,可是……如今见到他哈巴狗似的跪求在自己的脚底时,他内心又有一丝不忍,他想起梦中,父亲曾经求自己在关键时候看在血缘的关系上,放了大哥一马。
“药方,拿来!!” 藤原高举着皮带,呼哧呼哧的厉声喝道:“不然我打死他!” 说着用尽全力的狠狠抽了下去,赵施仁顿时一阵杀猪似的哀嚎。
正礼又恨又气,气的他不停的颤抖,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手足?
“救命啊!正礼,救命啊——啊!!” 赵施仁被打的满屋子的乱爬乱钻。
这居然是赵家子孙……
正礼心中火起,就像冲上去和藤原拼命,脚上才跨上一步,陆明宇立刻一把摁住他的肩头,说道:“秘方是死的东西,先救人。”
犹豫半晌,听着赵施仁呼天抢地的哭嚎,终于,正礼一咬牙,紧握着拳头大声喝道:“好!我给!”
藤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皮带,而赵施仁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和死人只差一口气而已。
正礼被迫默写下了“青凤神秀丹”的秘方,交给了藤原。
藤原让人用冷水将赵施仁浇醒,逼着他看方子,赵施仁看了之后,不停摇头,说道:“不对,这方子不对啊,这药怎么吃啊?”
正礼冷冷道:“这就是爹交给我的秘方,你如果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赵施仁脸上一阵青白,急道:“正礼,这可是关系到我们性命的事,你可不要跟我开玩笑。这怎么可能是秘方?”
“这就是爹给我的秘方,我也知道是性命攸关的事,我也不想死,害死你我有什么好处?治好了他弟弟或许我们还有一条生路,不是吗?”
施仁看着药方,全身不停的发颤,额头上不停冒出一层细汗,作为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他知道这药是有问题的……
他脑袋一片空白,心头一阵阵的发慌,当初是自己为了巴结藤原,想借日本人的力量把秘方和家传戒指要回来,他竭尽全力的夸张了‘青凤神秀丹’的神奇功效。
“正礼,正礼……” 他眼中是季度的恐惧。
“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将屋内所有人的神经都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