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赵正礼。” 曾凡冷冷道。
婉如和陆明宇一齐抬头,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正礼要否认自己的身份。
“曾凡……” 一旁地上挣扎着起来的付芸轻唤了一声,曾凡几个大步过去将她扶起。
“快点杀了他,杀了这个汉奸,为死去的同志们报仇!” 付芸从腰间拔出一柄手枪塞到他手里。
婉如大惊,下意识的张开手臂护在陆明宇身前,朗声道:“不行!你们误会了,明宇不是汉奸!你们不可以伤害他。”
陆明宇在她身后偷笑,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想将她拉到身后,但是婉如固执的推开他的手,站在他身前,像一只保护鸡仔的母鸡。
她朗声道:“我不管你是正礼还是什么曾凡,总之你们不能这样冤枉伤害明宇。”
愤怒的指着陆明宇,付芸的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冷哼道:“你是陆明宇的女人,自然是这么说,但是许多同志死在他的枪下是事实,不容他分辨!其中就包括我弟弟!”
见曾凡双眉紧锁,迟迟不举枪,付芸心急起来,一把又将手枪夺回,上前两步对准挡在明宇身前的婉如。
“走开,不然我就一枪打死你!” 付芸喝道。
婉如全身一阵冰凉,眼睛睁的老大,此时,黑洞洞的枪口主宰着自己的生死,只要她扣动扳机,自己就会立刻灰飞烟灭!
陆明宇和曾凡都大吃一惊,陆明宇赶紧将婉如抱进怀里,一个转身将她保护在自己的怀抱里。与此同时曾凡也一个健步冲上来,用力拉下付芸的手臂喝道:“我和你说过,陆明宇是不是汉奸,我自有判断。如果你自行其事,以后就别跟着我!”
付芸手腕一疼,已经被曾凡夺过了手枪,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的后面那句话给堵住了嘴。
曾凡将她拉到身后,直面陆明宇说道:“我们今晚来只是想来这个据点查看一下,并不是针对伱。你是忠是奸,是黑是白,我迟早会调查清楚。”
“正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失忆了吗?难道你忘记了一切吗?” 婉如急的又从陆明宇的怀里钻了出来,急急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从监狱里出来的?是明宇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出来的啊!”
曾凡微微朝后瞥了下付芸说道:“是苏南地区的革命同志救我出来的。”
“你!” 婉如摇头道:“是她告诉你的?她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你就不信吗?” 婉如有些生气的白了付芸一眼。
“是的,我相信她。” 曾凡平淡的回答,眼睛看着她,但目光里没有一丝情感,好像他俩从来都不认识一般,这让婉如很难受。
“算了婉如,他不信就不信吧。” 陆明宇拉了婉如到身边。
屋内刚静了两秒,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激动到尖锐的嗓音穿透空气:“哥——!”
没有了谢妈的帮助,雅兰穿衣下床上车都很艰难,所以即使早就隐约听到了客厅里的声响,还是磨蹭了这许久功夫才出的门来。
“哥!哥!” 雅兰脸上闪着久违了的光芒,奋力的转动着轮子,快速朝曾凡走来,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割不断的亲情,是锁在他们血液中的印记,他可以不认婉如,不认陆明宇,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不认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啊。
雅兰来到曾凡面前,二话不说一把抱住曾凡的腰,长久的压抑委屈,此时化成汹涌彭拜的泪水,泛滥成灾,瞬间濡湿了一大片曾凡的衣襟。
“哥,太好了,你还活着,还活着。”
曾凡摸了两下她的头发,将她轻轻拉开,脸上泛起极为复杂的表情,柔声道:“别哭,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他再一次的否认自己的身份,令婉如这边的人都很是不解,雅兰更是震动,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一而再再而三的细细打量他的容貌,小麦色的肌肤,剑眉星目,挺直的鼻梁,和波浪形的嘴唇,不是自己的哥哥还会是谁?
“哥!你怎么了?是我给了明宇爹爹的假死药,明宇冒死偷偷把原来的毒药换了,你才能活着出监狱的啊。你活着我很高兴,很高兴的……你为什么不认你自己?”
曾凡皱着眉头,目光扫了一圈这些人,冷冷道:“我姓曾,单名一个凡,希望以后你们不要再认错人了。”
低头看了看雅兰,叹道:“你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雅兰心绪烦乱,下意识的朝陆明宇和婉如看去,见他俩十指紧扣依偎在一起,更是伤心难过,她原本以为哥哥赵正礼回来,自己可以有个依靠,却没想正礼死活不认自己的身份,连姓名都改了。
咬了下唇,雅兰紧拉住曾凡的手说道:“是的,哥,你别走,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婉如赶紧松开陆明宇的手,站开了一点点,陆明宇想起当时在监狱里与赵正礼的那一番谈话,当时自己拍着胸脯的保证善待雅兰,可是如今已成一片荒唐。
曾凡轻蹙着眉间,走近陆明宇,盯着陆明宇的眼睛一会,陆明宇是心中有愧的,微微垂下眼皮,从鼻子里无奈的呼了口气。
“对不起,我此生只能爱一个女人。对于雅兰的伤害,我只能抱歉……”
原以为曾凡会大发雷霆,揪着陆明宇暴打一顿,没想到曾凡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转身对雅兰说道:“姑娘,该放手时就放手,不爱你的人又何必留恋执着?”
说完拍拍雅兰的肩头,微一侧头朝婉如轻扫一眼,不再说话,转身拉着付芸从窗户翻身而出。
曾凡,亦或是赵正礼就这样来了又去,留下一屋子的人思绪纷纷,心神不宁。尤其是他领走前的那一眼轻瞟,虽然是一闪而过,甚至快到根本捕捉不到他的目光,但是婉如依然能觉得他的那句“不爱你的人又何必留恋执着”也是讲给她听的。
婉如心里犹如坠了一个秤砣,沉甸甸的,正礼复活了,原本应该是件值得庆祝高兴的事,可是谁也没想到,复活后的正礼竟然会改名换姓,不认故人,甚至连亲妹妹都不认了。
而陆明宇和李富川心中都在奇怪为什么正礼要深夜回来沪西小屋的据点,而他的回归将又会掀起什么波澜?
最失望难过的人自然是雅兰,看着哥哥跃出窗外的那一刻,她的心沉入海底,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不留下,为什么不认自己?她内心脆弱城防,犹如沙墟一般坍塌了下来。
永不可及的爱情,瞬间即逝的亲情,令她像一只被遗弃的残疾小动物,她抬头看了一眼陆明宇,陆明宇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婉如,手臂揽住她的肩头。
他很高大,高到自己若不仰视,就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而自己很矮小,矮到他若不低头,就根本看不见她的存在……
她没有腿既无法飞奔向陆明宇,也无法去追踪哥哥赵正礼,唯一能做的,就是转着轮子孤孤单单的回自己的房间。
……
乌云滚滚而来,遮蔽了一大半的月亮,四周的光线暗沉下来,上海的弄堂里更是黑的几乎不见五指,一间小的跟豆腐干似的屋子里,亮起幽幽的煤油灯光。
昏暗跳跃的灯光下,他幽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沪西据点已经有人了,先将就在这里住两天。”
他今天才刚悄悄潜回上海,想先去沪西据点休息,顺便将自己藏在那里的行李箱和小提琴拿出来,没想半路上发现付芸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得已只得带着付芸一起赶到了沪西据点。
付芸问:“你为什么不认他们?”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他擦燃火柴,眯着眼燃起一支香烟,口中喷出袅袅烟雾。
“我看不懂你。”
“没必要懂。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的行动汇报给组织上。”
“好,我听你的。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曾凡将一口烟雾喷在有些模糊的窗门上,不再说话。
良久,付芸又问:“你真的相信陆明宇是被冤枉的吗?”
沉默片刻,曾凡说道:“他救了我。”
“曾凡,他救你可能是出于私人感情,但是他抓捕杀害同志是违背大义,是绝不能轻饶的。” 付芸紧迫的说。
“我知道。但是我也不希望冤枉他,这事我自有分数,我不希望你再冲动行事。”
“好。” 她悄悄走到他的身旁,小心翼翼的,试探的,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曾凡转头看看她,虽然比不上婉如,雅兰,欣欣漂亮,但也颇有姿色,更重要的是,她救过他,照顾过他,爱着他……但是他的心头依然是丝丝抽痛,今晚上婉如与陆明宇之间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他俩之间恩爱已经溢于言表,比之前更为浓厚。
“凡,该放手时要放手,不爱你的人是不值得留恋的。” 她将之前他对雅兰说的话又说给了他听。
他无奈的暗叹一声,时过境迁,往事如尘,自己死而复生,也该放下过往,开始新生活了,他没有推开她,却也没有任何动作,或许自己应该尝试接受眼前这个美好又温暖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她的温暖是否能够将他那颗已经冰冻的心再次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