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风的陪伴
江心2018-03-02 20:214,132

  是的,快两个月了,从婉如醒来她就没见过正礼,婉如总以为他或许某一天会再出现,但是并没有,她心底里也疑惑,却不想问,也不敢问,生怕问了就有背叛明宇,生了异心的嫌疑。

  她的内心一直都没有调适好要把正礼放在怎样的一个位置上,他毕竟是她的旧情人,他们曾经那样热烈的爱过,无法抹去的记忆,如一根藕丝系在两人的心头,这使得他们的关系难以言说。

  手术单上的签字,他签下的是明宇的名字,这似乎是在说明些什么,而婉如一直都刻意的没有往深处想。

  如今婉如新寡,更是要避讳的,她不想有任何的行差踏错被人误会,也不想明宇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所以即使她心中一直有疑问,却从不开口问起,想着稀里糊涂的过去也就算了,没想到吴大兰却又把话头挑起来了。

  婉如的心头还是多跳了一拍,停了手中的活,刻意又随意的说道:“我想他是回苏南参加工作了。”

  吴大兰脸上满是无奈和忧心,叹气道:“唉,你知不知道,是他第一个将小宇抱起来的。”

  “哦?” 婉如这回有点吃惊了,缓缓的坐在了床沿上,想听听吴大兰告诉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都已经生了,麻药还未过,一直在昏睡,是他抱着孩子守在你身边的。” 吴大兰的眼皮耷拉下拉,好似有着满腔的“可惜”说不出口。

  “他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拉着你的手,你也拉着他的手,他的脸上啊,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看的让人真的心里头老难受的……”

  婉如眉头轻蹙起来,喃喃道:“我不该那样的,我是把他当做明宇了。”

  吴大兰走上前来,拉住婉如的手问:“婉如啊,你和堂婶说真心话,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赵先生的消息吗?”

  婉如有些奇怪的看着吴大兰,言语中,吴大兰似乎非常想要自己去打探正礼的消息。

  暗叹一声,垂下头,婉如轻轻道:“不是我不想知道,是我觉得我不该知道,也不该问。”

  “那就是想知道啦?” 吴大兰眼睛一闪,似乎高兴起来。

  婉如不置可否的沉默不语。

  吴大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说烦闷道:“哎哟,真是憋死我了,我这个人是最藏不住话的了,但是这个赵先生,是千叮咛万嘱咐我说,如果你不问起他的下落,就不要给你。我是憋了整整两个月啊,哎呀呀,我不管了不管了!” 吴大兰蹙着眉头,一把将信塞到婉如手中,甩甩手,便走开去继续收拾行李。

  婉如怔怔的拿着正礼的信,心头沉甸甸的,却又莫名的激动,略略犹疑,打开信纸,俊秀阳刚的笔迹再次跃入眼帘,顿时令她心头一阵舒心。

  “婉如,

  原想不告而别,就此为我们的故事画上句号,但是,既然你问起了我,我想我还是应该向你道别。

  我答应陆明宇的事已经做到,是时候退出这个舞台了。

  我已决心正式参军,上前线去接受枪林弹雨的考验,或许这一别,我们此生就再无相见之日了,不过不用替我难过,如果死亡能够为这个国家带来一丝希望,我无怨无悔。

  珍重,好好抚养小宇,他是新的希望,也会给你带来生命的阳光。

  曾凡 字

  ”

  这就是他的信,寥寥数语,平淡而震撼,震撼的令婉如不自觉的从床沿上站了起来,脑袋里嗡嗡响的就是他要上前线了……轰炸,炮弹,硝烟,鲜血和死亡……他这一去,几乎就是九死一生,就算是那一生或许也是残缺不全的……这就意味着失去明宇之后,她即将失去正礼,她突然间觉得一阵晕眩,又跌坐回床沿上,捏着他的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还有另婉如不解的,就是他信中所说的答应了陆明宇的事,他答应了陆明宇什么?明宇和正礼之间有什么承诺吗?明宇是什么时候和正礼达成了协议了?

  那一晚,婉如心绪起起伏伏,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神不定,她不愿意想,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深夜想另一个男人的,这是她的道德范畴里不允许出现的情况,可是,这封信是正礼两个月前写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他已经在残酷无情的战场上与敌人做着生死搏斗了,亦或他已经死在了敌人的炮弹下了?

  正礼被炸的血肉模糊的画面不停在她脑海中闪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她就是担心,就是慌乱,从床上坐起身,痛苦的捏住自己的额头。

  “曾凡,他依然不肯用回自己的本名……因为曾凡的世界里没有钟婉如,曾凡的世界里没有爱恨情仇,曾凡的世界里没有沉甸甸的包袱……他想把所有的感情都留给了赵正礼,带着曾凡这个全新的身份,走向辉煌……也走向死亡……”

  婉如紧紧抱着明宇的相片,在黑暗中长叹一声…… 将对正礼的担忧强行压制下去,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床帐被一阵轻风吹动,婉如顿觉困倦,翻身朝里,故意让出一块地方,迎接他的回归,轻拍了两下小宇,渐渐睡去,朦胧中,只觉背后一阵轻柔的环抱,耳旁隐约响起熟悉的呼吸声,像鹅毛般轻饶她的耳蜗,令她无比舒畅愉悦……

  是梦还是幻觉?婉如都不介意,在她心里她一直相信他不曾离去,她期待着,幻想着他的魂附着在她的身上,如他生前那般摩挲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

  羊肠小道,月儿桥,白墙灰瓦,角儿翘,绿柳婆娑迎风展,一叶轻舟载水上漂……

  古镇,就像一位含蓄温柔,又风情万种的美人,即使是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依然保持着她令人迷恋神往的风采,一片祥和宁静之气,顺着水道滋润着古镇上的万物,给予生命,也赋予灵性。

  推开一户人家的木门,错落有致的天井里,种满各色花卉植物,一棵挺拔的桂花树,巨伞似的站在院子一侧。中间还有一个水盆,盆里养着金鱼。

  树下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正抱着一个三四岁,浓眉大眼的小男孩在腿上,对着他唱着童谣:

  “小鸭子 嘎嘎嘎,黄黄嘴巴扁脚丫,小鸭嘎嘎找妈妈,我把小鸭带回家……”

  那小男孩弯起眼睛,咯咯咯的笑,露出白白的乳牙,白皙娇嫩的肌肤和圆圆的小脸,令人心生爱怜,女子跟着他笑,捏了下他的鼻子打趣道:“你笑什么啊?就知道傻笑。”

  “我不要小鸭子,我要虎子 …… ” 小男孩挤了下眼睛,笑眯眯的从母亲的腿上一跃而下,略有些蹒跚的,摆动着两条结实的小腿,朝一旁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大黄狗跑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虎子又是亲又是摸。虎子歪头蹭了他一下,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放肆,毫不生气。

  婉如微笑着摇头,小宇简直和明宇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但长相像了个七八分,连行为,说话,喜好都如出一辙,喜动不喜静,精力充沛,聪明又固执。

  婉如拖着腮,带着惆怅的笑容看着小宇,心中感叹时光荏苒,一晃眼已经三年半过去了,当初那个差点无法出世的小不点,如今竟然会说会笑,会跑会跳了。眼前的画面和谐,却总觉空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

  是的,少了明宇,如果明宇在世,此时此刻,他应该会和小宇还有虎子一起在地上嬉闹玩耍。那将会是多么美妙的一幅画,人间欢乐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婉如心头的一阵酸涩,赶紧打住自己的思念,她怕内心的痛楚会再次变成汹涌澎湃的洪水,将她淹没,她不喜欢哭,也不要哭,她要快快乐乐的生活。

  盯着小宇发了会呆,思绪不知道又怎么转到了正礼身上,很久没有正礼的消息了,自从医院里一别,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所有有关他的消息几乎都是通过付芸传达过来的。

  “我和曾凡一起上前线了,炮火很猛烈……” ,“曾凡收了伤,吓死我了,但是好在是虚惊一场……”, “曾凡授到了了嘉奖!”

  而付芸的最后一个消息是:“我和曾凡要结婚了……” 而这个消息也是一年多前的了,之后他俩就都没了音讯……

  婉如叹了口气,暂停了这些思绪,她还有需要关注的东西,因为除了小宇和虎子,如今的婉如又多了几个宝贝孩子。

  她拿起一旁的小扁筐,她好奇的翻开那一片片的绿叶,朝树叶低下看去。叶子下躺着五条细细白白的小蚕,吃饱了桑叶在那静静的睡觉,婉如心中一阵说不清的愉悦和亲切,嘴角浮出一个笑容。

  过了一会儿,李富川步履沉重,一脸悲伤的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

  “怎么了李叔?” 婉如放下扁筐,迎了上去。

  李富川眼眶潮润,声音哽咽轻声道:“老爷去世了……他将红酒庄园和一笔巨款都留给了小宇……” 说着将手中的一封中文信和一封法文信递给了婉如。

  中文信是里奥亲笔所写,字迹已经是歪歪扭扭,看的出是身体状况极为虚弱的时候强撑着写出来的,而法文信则是正式的律师函。

  婉如悲戚的看着一旁在地上和虎子嬉闹的小宇,阳光穿过树叶,光斑照在他童稚的小脸上,他笑的是那样的欢乐,毫不知道他的父亲和祖父经历了什么,如果明宇还活着,如果明宇还活着……她又沉入这个重复了千遍万遍的假设中……他们一家三口此时应该在法国陪伴在里奥的身边……可是明宇和小宇一样,似乎怎么都找不回那一根亲缘的脉络。

  “等他长大了再说吧。” 婉如将信和律师函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两人正沉浸在郁郁不乐的的气氛中,突然吴大兰提着菜篮子一脸兴奋的跑进来,反手将门园门给关上。

  气喘吁吁,却是睁大着眼,急急的说:“哎哟,我和你们说啊,街上都在传,小日本不行了!”

  这个消息着实让婉如振奋起来,忙问:“怎么说?”

  “他们说小日本的部队都在往外撤,一个个的都是垂头丧气的。哦哦,我拿了报纸来,快看快看!”

  婉如一把抓过报纸,扫了眼报纸上的几个大标题,转身飞快的跑进屋里,拧开桌子上的收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广播里一个男人用日语念着什么,语调缓慢,甚至有些有气无力……

  过了不久,收音机里又传出满是喜悦和振奋中文演说词:“全国军民同胞们,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士们,今天我们胜利了,正义必然胜过强权的真理,终于得到了他最后的证明…… (摘自1945年8月15日蒋中正的抗战胜利广播演讲词)”

  婉如跑出天井里,一把将小宇抱在怀里,回到广播前,一字一句的听着,边含泪看着墙上明宇的照片。

  小宇用胖乎乎的小手擦拭着婉如眼角的泪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母亲悲伤的面容。

  “妈妈,我们赢了,你怎么哭了?”

  “是的,我们赢了……” 婉如亲吻着他微卷的头发,看着明宇的照片,心中再次流出血来:“可是,代价太大了……”

  小宇倒在母亲的颈窝里,侧着头看着墙上的黑白照片,喃喃道:“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从墙上下来啊?”

  婉如心中的堤坝再次被儿子的话彻底摧毁,泪水最终还是翻滚出了眼眶,拥紧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孩子解释战争的残酷,人性的阴暗,和命运的不公……

继续阅读:第200章 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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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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