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与正礼最终决定,从丝绸厂退股,交由上面接管,只保留两家绸缎庄的门面,与锦娘商量后,决定让小宝占30%的股份,云华占70%的股份,暂由小宝负责经营打理,等云华长大兄弟两再做协商。
婉如带了小宇跟随正礼去天津居住,夫妻两一起打理“济仁堂”,而吴大兰带着虎子在钟家大宅生活。
第二年深秋,婉如和正礼的女儿出生,取名赵咏莲,隔了一年婉如又生了个男孩,取名赵庭轩。
有了正礼的约束和教导,小宇渐入正轨,奇怪的是,即便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正礼依然对小宇更为重视偏心一点,多年后,婉如问他,正礼笑笑也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陆明宇的嘱托让正礼觉得义不容辞,也或许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正礼的的身体在婉如的细心照料下渐渐康复,两人经常交流医学上的知识观点,研制新药,闲时就谈谈诗文,下棋抚琴,或是一起去郊外采药。
婉如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吴大兰说正礼才是真正适合自己,懂自己的那个人。他俩有着太多太多相同的兴趣爱好,有着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笑话,和做不完的趣事。
和正礼在一起,婉如完全没有压力,轻松又自在,像是花儿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土壤,鱼儿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水塘一般,他们终其一生也没有吵过架,红过脸。而这种感觉是和陆明宇在一起时没有过的。
婉如后来在心底里悄悄的对比了一下这两个男人,他们同样的优秀迷人,但是和明宇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有些战战兢兢,怕他生气,怕他吃醋,怕他悲伤,她与明宇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婉如写的诗句,明宇并不懂欣赏,婉如说起医药,明宇也只是茫然的听着,更不用说弹琴下棋了。
明宇的爱情就像熊熊烈火,耀眼热烈,吸引着婉如飞蛾扑火般狂热的投入进去,她被他的孤傲狂野吸引,被他的勇敢无畏吸引,被他的悲惨身世吸引,也被他的英俊性感吸引,但,如果是相守一生,婉如或许也会觉得幸福甜蜜,却一定会有缺失寂寞感,那是灵魂深处所需要的一种共鸣。这一点,明宇恐怕是无法提供的,因为他们的成长背景相差太多了。
自己到底爱谁更多一些?婉如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答案是:没有答案。她爱明宇像是一种宿命,爱正礼却像是一种契合。和明宇在一起她有种故事女主角的感觉,每一天都爱的轰轰烈烈,绚烂多姿, 而和正礼在一起,只有两个字形容: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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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悠悠,转瞬,五年已过,那天,正礼与婉如正在花园里教咏莲和庭轩认字。
珠儿突然拿了“青凤神秀丹” 的方子,兴奋的跑了过来。
“三叔,三叔!我解开了,我解开方子的迷了!”
正礼与婉如抬头惊奇的看着她那张年轻秀美的脸。
珠儿捂着胸口,眨了两下睫毛说道:“我知道这个方子的奥秘了。”
婉如想想赵家的秘方应该是很重要很神秘的东西,忙道:“要不你们说,我回避一下?”
珠儿一把拉住婉如道:“不不不,三婶,不用回避,这上面并没有什么秘方……”
正礼一怔,不明所以。
珠儿道:“你们看这张药方,用药完全不按药理,阴阳不合,对应之症不同,处处相冲,还有好几味有毒的药材。这根本不是一张药方。
“哦?”
珠儿又道:“三叔如此聪明之人,一直解不开其中之奥秘就是因为你一直把它当做一张药方在研究。但是它根本就不是一张药方,而是一首藏头诗!哦,不对,是藏头方。”
“藏头方?”
“唔!你们听我念。” 珠儿念道:“一枝花,白头翁,玉米须,木槿花,人参叶,薏苡仁,穿心莲,蕤仁,苍术,蒺藜,蜜枣,木防己……”
“听出什么来了吗?” 珠儿弯着眼睛笑问。
正礼和婉如对看一眼,一时间都茫然不解。
珠儿将药方递到二人面前,指着上面的字笑道:“一翁须槿参,仁心仁术,蒺……”
“医翁须谨慎,仁心仁术既秘方!!!” 正礼脱口而出。
“对!” 珠儿朝正礼伸出大拇指笑道:“我想祖爷爷一来是想抬高我们赵家药铺的声望,二来是想让赵家子孙谨记为医之道。”
“原来如此。” 正礼恍然大悟,点头沉思,不禁暗叹,为了这张秘方,父亲被同胞出卖,惨死东北,为了这张秘方,大哥赵施仁与自己刀枪相见,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以至于田映红惨死车站,为了这张秘方,最终也导致赵施仁自己惨死在枪下,如果他知道秘方的真正的秘密只不过是一句劝诫之语,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珠儿真是聪明。” 婉如笑着摸了下珠儿的辫子。
过了一会儿,正礼脱下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戴在了珠儿手指上。珠儿大吃一惊,慌张道:“三叔,这是做什么?”
正礼道:“哎,不用推三阻四的,这是我们赵家的规矩,谁能解开秘方谁就是当家人。”
“不不不” 珠儿慌忙摘下戒指要塞回正礼手中道:“三叔你别开玩笑了,你正值壮年,再说你下面还有庭轩,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婉如上前道:“别傻了,我们已经在新时代里,男女都一样的。你聪明能干,对中医药又有着极高的天赋,不传给你要传给谁?不用去考虑咏莲和庭轩,他们将来有自己的路要走。”
“是啊,珠儿,赵家祖训里并没有传男不传女这一条,只有两条,其一是由现任当家人指定接班人。如果现任当家人没有指定接班人,那么所有的候选接班人里,谁先解开秘方的奥秘,就由谁来接掌,这是我们赵家的规矩。” 正礼说道。
又笑笑道:“你别以为我传给你是恩待于你,实际上,我是想做个甩手掌柜,我和你三婶商量过了,我们还是怀念我俩初识的地方,想去杭州生活。我俩都喜欢医药,打算在那里开个‘济仁堂’的分号。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每半年会回来一次,你有空也可以去杭州看我们。”
珠儿慌张不知所措,连连摇头。
正礼摁住她的肩头道:“你已经长大了,难道就不能替三叔分忧吗?”
珠儿犹豫着:“我当然愿意替三叔分忧的,可是……可是……我不会,也不能做这里的主人啊。我一个人,我不行,我不行的……”
正礼还要劝,婉如眼珠子一转,拉住正礼的手臂,使了个眼色,上前道:“珠儿说的也有道理,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搞定这么一大摊子的事?的确是需要一个帮手的。我有个人选,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谁?” 正礼问。
“蔡小宝!” 婉如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正礼,正礼顿时会意,脸上露出深深的笑意,即可附和:“啊!对!”
“蔡小宝是谁?” 珠儿圆睁眼睛问。
婉如卖关子道:“哎,你先别问,到时他来了,你当面亲自面试,看看他合不合格。”
珠儿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婉如见她一脸纯真可爱,搂住她的肩膀笑道:“你放心,他是三婶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长相性格学识绝对配的上你。”
这话一说,珠儿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娇嗔一跺脚,喊了声:“三婶——” 捂着脸跑开了。
正礼和婉如相视而笑。
“这门亲事极好,我喜欢。” 正礼开心的将婉如拉进怀里,满眼的欣赏和爱怜。
婉如伸出手指轻轻的勾勒着他漂亮的五官,淡笑道:“我希望他们的爱情能够平淡而长久,不要有风波。”
“会的。他们都是好孩子。和我们不同。”
“我们不是好孩子吗?” 婉如眨眼问。
正礼眼角含笑,打趣道:“你是吗?如果你是的话,你现在就是方太太,怎么会跟了我跑出方家?”
“你又提这个。” 婉如笑着轻捶他。
她如一朵荷花在他爱的池塘里娇艳盛开,绽放着她本该有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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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夏,婉如和正礼带着小宇,咏莲和庭轩一家五口又再次回到了美景如画的西子湖畔,在绸缎庄不远处开了“济仁堂杭州分号” 。
小宝听从婉如的安排,去了天津,帮助珠儿打理药铺,果然不出婉如所料,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大半年后,便传出了喜讯,两人办理了结婚登记后又一同回到杭州拜见锦娘,婉如为他俩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在杭州住了小半年,小两口才回了天津。
或许是上天补偿他们二人悲凄的童年,两人一直很珍惜彼此的缘分,此后一生,都是夫妻和顺,家庭美满。
后来珠儿并没有把当家人的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交还给了正礼和婉如的儿子庭轩,当然,这是后话。
锦娘与方伯谨的儿子,方云华大学毕业后接手了绸缎庄,把锦娘接回了方家大院,同时非常敬重婉如,方钟两家也一直保持着亲人般的来往。
云华将婉如曾经居住过的‘静园’ 专门为婉如保留了起来,婉如和正礼偶尔会过来小住几日,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
婉如与正礼的女儿赵咏莲,遗传了两人的音乐天赋,从小就拉的一手好提琴,和弹的一手好古琴,长大后成了出色的音乐家,早年在国内从事音乐教学工作,中年后应齐欣欣的邀请去了美国,被美国的音乐学院聘请,此后便在美国定居。
两人的小儿子赵庭轩,继承家族衣钵,成为医生,后接掌赵家‘济仁堂’ 药铺。
虎子一直活到了18岁高龄,死后葬在钟家的后花园里,小宇伤心不已,婉如便又将虎子的重孙子接了来,小宇这才重展笑颜,此后虎子的子子孙孙一直都陪伴着小宇和他的后代。
吴大兰一直活到96岁高龄,才与世长辞,去世前,说不愿入钟家祠堂,婉如便将她的牌位奉在自己家的佛堂里。
小宇顺利考入最高学府,改革开放后,凭借过人的胆识,成了第一批下海的弄潮儿,在商场上打下了一片江山,加上后来政府归还了原先陆明宇在上海租界里的陆公馆和梧桐街小洋房,在金钱上他一直都不用发愁。只是感情婚姻上不太顺利。
值得一提的是,小宇的儿子陆思杭与齐欣欣的外孙女齐晓悦后来因为那副分离的珍珠耳环而谱写了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就动笔写一写啦!)
每年陆明宇的忌日前后,婉如都会到梧桐街的小洋房里小住几日,伫立那丘比特喷泉前,默默悼念陆明宇,怀念属于他俩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有那一段用青春与热血谱写的动荡岁月。
赵正礼每一次都会陪她来上海,却从不踏进那院子,总是在附近的宾馆住下,婉如一开始以为他吃醋,多年后在西湖边上她与他携手漫步时笑问他。
正礼笑道:“那里是你和他的故事,我怎能插足?再说陆明宇那个醋坛子,活着的时候,你看我一眼,他都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现在他在天上,法力无边,再打翻醋坛,那还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陪我的娇妻好好享受风花雪月的好日子呢。”
婉如嗤笑,轻拍他一下,说他老不正经,却幸福甜蜜的依偎进他的怀里。
正礼拉起她的手,看着那枚粉色的钻戒,亲吻了一下婉如的额头,笑道:“我敬重他,也感激他,他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拥紧他,雨后的西湖湖面上笼着薄薄的雾气,像笼着面纱的美人,神秘又朦胧。
她坚持着要来看雨中的西湖,他为她打着伞,他说,烟雨中的西湖有悲戚之色令他伤感,她却坚持一定要等到雨过天青。
没过一会儿,乌云渐渐散去,阳光剖开云层,普照大地,掀开美人的面纱,让她露出惊世容颜,碧蓝的晴空,映的湖水犹如一颗湛蓝的宝石,盈盈闪烁。
柳枝在夏风中微微摇曳,亭亭玉立的荷花迎风绽放,他笑了,收了雨伞,笼住她的肩头,与她一起在苏堤上漫步,轻吟着苏东坡的诗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笑:“极好,只不过,我更爱你作的那一首。” 顿了顿,她念道:“江南水清万物秀,伊人池畔倚红妆。那年荷香入我梦,今朝笑看云霓裳。山河擂金鼓,大地扬风沙,此生鲜血酬凌云,遍地红花映彩霞。莫悲伤,往日却却已成悔,云散月明自称双。”
正礼深情的凝望她,她柔情的回望他,相视而笑,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他们接下去的故事或许会变的平凡,但不会再有风浪和眼泪,因为,只要爱在他们心中,幸福就在他们的手中……
(全书终,完稿于2018年3月11日 中国东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