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山里空气清新,远远的看到西湖一隅,美景一如往昔,赵正礼站在山头眺望着远方,将香烟送进嘴里,喷云吐雾,心神悠悠。
“三叔,你的身体可不能抽烟。” 珠儿上前夺过他手中的烟,嘴里念道:“一不看着你,你就偷跑去买烟了。”
正礼笑笑,摸摸她的头,她的头发是有些乱,他不会梳,小姑娘自己胡乱的梳几下,却总也梳的不服帖,后来索性就剪短了,但是正礼的理发水平真不怎么样,小姑娘的头发被他剪的参差不齐,没娘的孩子始终都是可怜的。
每每看到她,就让他想起田映红在车站替他挡子弹的那一幕,她用生命爱他,是他这一生中最爱他的女人,而自己却像块顽石般爱着那个移情别恋,抛弃他的女人。
他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也知道自己该躲的远远的,更知道自己该娶妻生子,因为赵家的第三代除了珠儿别无他人,他是有传宗接代的责任的。
可是,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不想雅兰的悲剧再次重演,宁可孑然一身,守护在那个变了心的女人身边,将这种守护当做一种使命。
他茫然一笑,其实自己也并没有那么伟大,他守护的不只是她,还有自己最美好的梦境。
“三叔,小宇好几天都没来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珠儿担心的说。
“唔,不来也好,他是该好好在家的。”
“你不想他吗?我可想的紧,有他在,家里就跟过节似的热闹,不来了,就觉得冷清的很。”
的确是的,虽然正礼常常嫌弃小宇粘人,但是真的不来了就好像觉得少了些什么。
沉默良久,他发觉其实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挂念小宇这个小魔头。
“那你下山去看看他吧。” 他说。
“我?”珠儿一愣,睁大眼睛,羞涩的摸了两下自己的头发,扭捏的说:“我……不去。”
正礼转头看她,从小经历了母亲的离去,父亲的失踪,外祖父的去世,使得这个孩子非常的胆小自卑。
这也是正礼一直没有送她去学校的原因,除了小宇,她无法和其他孩子相处,甚至可以说她无法与除了自己和小宇以外的人相处。
正礼蹲下//身子,握住她的肩头道:“珠儿,你总得学与人相处,叔叔虽然可以陪伴你一程,但是终究也会先你而去,到时你要怎么生活?”
珠儿惊恐的抬起眼眸,泪水瞬间涌进眼眶,扑进正礼的怀抱道:“不要,三叔,不要离开我,如果你死了,那我就自杀,我们一起去找娘。”
“胡说!” 正礼生气的一把将她推开,正要训斥珠儿的轻生,突然一旁的草丛沙沙作响,两人一齐转头,一颗可爱的,毛茸茸的大脑袋钻了出来。
“虎子!” 珠儿当即破涕为笑,跑上去蹲在地上一把抱住虎子,虎子张着嘴,露出可爱的笑容。
正礼也笑了,看了看小坡道,却没见小宇的身影。
“小宇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正礼问虎子。
虎子“汪” 的叫了一声,抬起脖子,原来它的项圈上系了一个布囊,正礼赶紧将布囊解下拆开,里面是一张小宇写来的字条。
“师父,救命!我被坏人关起来了,快来救我!小宇!”
正礼心头一坠,来不及多想,赶紧对虎子道:“小宇在哪?快带我去!珠儿你在家,别乱跑。”
虎子“汪” 了一声,转身带路,正礼紧跟在后。下了山,在郊外的小道里绕来绕去,来到一个院子外,两旁是十几米高的竹林,环境倒是清幽的紧。
也不知道虎子到底识不识路,转来转去,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走了有二十来分钟,虎子突然蹲在一个院子的围墙外,抬着眼皮,吧嗒吧嗒的看着正礼。
正礼环顾四周,疑问道:“是这里?”
虎子“呜”了一声,正礼看了一圈,环境清幽,气氛想和,并不像是什么土匪窝,强盗窟,周围也没见有人,疑惑的喊了声:“小宇?!”
并没有回应,正礼心下想着要不先去钟家问问,但是……他并不想与钟家人碰面,咬了下嘴唇,缓过神来,心想,这或许又是小宇这小魔头想的什么恶作剧。
唉,自己怎么会那么上心?他是钟婉如和陆明宇的儿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那么担心别人的儿子做什么?真是吃饱了闲的。
抬腿刚想走,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忐忑不安,万一,万一是真的,小宇真的被歹人劫持……皱着眉,心想,再喊一声吧,如果还没回应,就不管了。
于是,带着不耐烦的口气,稍稍提高了些声量,又喊了声:“小宇!”
“师父!救我!”
院子里传出小宇的呼救声,这下正礼再也按耐不住,赶紧踩在一旁的石头上,一个跃起,双手撑住围墙,一个翻身,轻巧的落在了院子里。
一进院子,正礼才明白,果然是上了小宇的当,这哪里是什么坏人的窝,分明就是钟家的后院嘛。
唉,他自己小时候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这么个小魔头给耍的团团转,正礼忍不住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他的确喜欢这个小鬼,而这种喜欢简直快把他折磨疯了。
不一会儿,虎子也从狗洞里钻了进来,扯着正礼的裤腿往一旁的小屋走。
还没到窗下,就听到小宇在屋子里压着嗓门喊:“师父,我在这,快救我出去!”
正礼来到窗下斥责道:“你发什么神经?好好的在家,干嘛喊救命?”
窗子被推开,露出小宇那张圆乎乎,笑嘻嘻,俊眉朗目的小脸。
“我就知道师父一定会来救我的。”
正礼被他弄下不来台,转身就要走。
小宇急了,伸着小手,赶忙道:“哎哎哎,师父,你别走啊,你不救我的话,我会被坏人给吃掉的。”
正礼心头一阵欢喜,这小子当真是和自己小时候一样,鬼话连篇的。
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说道:“怎么?是你妈变成了大老虎了?”
小宇笑:“比大老虎厉害多了。师父,你快把我救出去吧,我今晚去你那睡,晚上你给我讲故事。你答应过我讲‘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
正礼上前曲起手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个麻里子,摇头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小宇挠挠耳根,咧嘴呵呵笑。
正礼看看窗户道:“这么矮的窗,以你的身手,跳出来就行了,用的着让虎子去找我吗?就算翻不出后墙,钻狗洞你也不是第一次。”
小宇哈哈笑,伸出大拇指给了正礼一个赞:“知我者师父也!不是我想麻烦师父,是我真的把腿给摔断了,不信你进来看。”
正礼心中一紧,让他躲开些,翻身跃入屋内,一看,果然,小宇的左腿绑着石膏,当下赶紧把他抱起,放到床上。
急问:“怎么搞成这样?”
小宇躺在床上,紧拉着他的手,笑道:“那天你送我回来,第二天我就发烧了,然后我妈就不准我出去。可是我想去找你啊。我就想翻窗出去,没想到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毫无一丝畏惧。
正礼赶紧摸了下他的额头,给他把了下脉,皱眉道:“烧是退了,但是脉象虚浮,还没好透,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养病。”
“哎呀,养病太无聊了,师父,你带我去你那,我在你那养病好不好。”
“别胡说八道,我明天给你带些药来。” 正礼担心一会儿有人进来,想赶紧先走人。他实在不愿意和婉如打照面,虽然他很想见她。
小宇哪里肯放人,死死拉住正礼的手臂:“不要!要么你带我走,要么你留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正礼心头慌乱,生硬的拉下小宇的手,就要走人。
谁知小宇突然“呜哇——” 一声坐在床上大哭起来。
这还是正礼第一次见到小宇哭,他知道这孩子皮实的很,再怎么吼他,骂他,甚至摔倒流血也从来不哭的,怎么会突然哭成这样?
“你哭什么?” 正礼问。
小宇是真的伤了心的哭,小手不停的揉着眼睛,泪水哗啦啦的直流,小小的肩膀不停的耸动着。
正礼不忍心,又坐回床沿,伸手摸摸他的头,这个苦命的孩子,在娘肚子里就经历了三灾五难,是他从医生的手里将他抱过来,甚至比婉如还要先看到他的样子,或许他俩的缘分从那一刻起结下的。
“师父,你真的不要我吗?” 小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的爸爸……总是……在相框里……都不会说话……妈妈看着他就哭……我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
正礼皱着眉,抿着嘴唇,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是……我喜欢你……师父……我……想喊你做爸爸……” 小宇哭的稀里哗啦,将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正礼错愕的看着眼前这张自己本该厌恶的小脸,心中犹如十级大地震,震的他耳朵轰鸣,震的他无法言语。
陆明宇的儿子居然想要喊自己做爸爸?!怎么会这样?
可是还未等他想明白这里头的悬念,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开了,于是……他们又见面了。
站在门口,婉如就如一根笔直的柱子,两只眼睛盯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儿子小宇竟然在赵正礼的怀抱里,牢牢的搂住他的脖子,眼中满是泪水与依恋。
正礼,居然真的是正礼回来了……
他也看到了她,整整七年,穿越了生死,穿越了时空,他在她眼中看到震惊,而她在他眼中读出了思念。
半天,两人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小宇的哭声,过了一会,吴大兰从外面走了进来,当场就惊呼起来:
“赵先生!!哎呀,你没死啊!太好了,太好了,婉如啊,是赵先生啊!他回来了……” 吴大兰不停摇晃着婉如的手臂。
可是婉如就如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始终都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
吴大兰也顾不得她,疾步跑上来激动的拉着正礼的手臂:“哎呀,真的是赵先生。婉如啊!婉如!” 吴大兰是又惊又喜,一边流泪一边笑。
婉如此时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要怎么去反应。
过了一会,李富川也闻声走了进来,见到赵正礼的出现,惊愕之余可没有吴大兰的喜悦,看了一眼身旁被定格了的婉如一眼,脸上笼上了一层阴云。
正礼紧蹙着眉头,将小宇的手臂从自己的脖子上拉了下来,站起身,淡淡道:“打扰了,告辞。” 说罢便大踏步的往门外走去,两人擦身而过,却默契的谁也没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