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水与香奈儿（二十四）
庞格格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羽绒服站在不远处的路口等他，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针织粗线帽，底下还挂着两个球球，幼稚的不得了。
季小北跑过去的时候她正冷得原地跳脚，掌心盖在嘴巴上呼气，她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转过身，还没看清人，先“阿阿阿嚏”一长串，仰着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季小北慌忙朝后躲开，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记忆瞬间被拉回高二开学第一天，戚雾对着庞格格喷了好多香水，她也像极了今天这样，对着他毫不顾忌形象地打出个喷嚏，被戚雾及时拉开。
庞格格揉揉脸蛋，鼻音很浓，小声抱怨他：“你再来晚点你都认不出我了，我该和雪花融为一体在这里冻成个雪人了。”
季小北双手抄近羽绒服温暖的兜里，这才上下认真打量她一圈，这一看，还有些惊讶，欠嗖嗖地问：“诶，格格小主，我怎么发现你好像瘦了？”
庞格格不悦地瞪他一眼，差点暴走：“你是不是学傻了？我靠，什么叫好像，我这两个月掉了十三斤！你竟然现在才看见？十三斤是个什么概念，你自己琢磨去！”
季小北脚尖停不下闲，慢悠悠在雪地上打着旋，认真想了想，掏出手比划出大概半米的距离：“这么大一堆猪肉的概念？”
庞格格气得捶胸顿足，抬脚要踹他，结果脚抬了一半就被羽绒服卡主了，她不嫌麻烦地弯下腰把底部那个拉链拉开，愤愤地说：“我今天不踹你一脚我能憋死！”
季小北哈哈大笑：“我看你追上我都费劲，咱们肯德基门口见啊！”他说着话，拔腿就跑开了。
庞格格撒欢地在后面追他，有两次脚下一滑直接后仰滚进雪里都没顾上揉揉屁股，爬起来继续穷追不舍，边跑还边不顾形象大声叫喊，全程被路人围观也毫不在意。
一黑一白两道年少的身影在雪地上跳跃狂奔，渐行渐远了，竟也变得莫名合拍。
一路跑到肯德基门口，季小北纳闷庞格格的体力到底是不是脂肪转化的，要不然怎么会追了这么久，还在不依不饶。
他猫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脸颊都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喉咙干到冒火。
庞格格劲头不减，上来连口气都没喘，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大理石地面积了挺厚一层雪，打滑，季小北随冲力一个趔趄，幸亏反应及时，抓住门把手，才没摔个狗啃泥。
“追这么费劲，你就踹这一下？”季小北不愠不恼，反而笑得差点直不起腰，“跟挠痒痒似的，你早说啊，白让我跑了这么大老远，早知道就站在原地让你踹完再走过来了。”
庞格格张着嘴巴大口喘气，吐出的二氧化碳变成一大团一大团的白雾，缭绕在二人中间。她闻言气呼呼地推搡季小北一下，自己拉开肯德基的玻璃门，进去后又用力把季小北甩在门外。
大概是天气原因，店里座位连一半都没坐满，季小北环视一圈，直接占下一个四人桌，拍拍屁股上的碎雪，大喇喇瘫进软座里。
庞格格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哈气，含糊不清地问：“吃啥啊？”
季小北沉默了一下，说：“全家桶，我请。”
庞格格惊讶地挑了挑眉，在季小北对面坐下，也不跟他客气：“行啊，你请就你请，刚好我最近减肥减累了，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了。”
季小北打了个响指，不多会儿，就抱着一个全家桶，两个鸡肉卷，两杯冰淇淋回到座位上。
庞格格直接看傻了眼：“你丫那会儿是不是背着我在路上捡钱了？”
她伸手摸了下冰激凌的杯子，动作夸张地浑身一哆嗦，又缩回手：“真是冰激凌啊？”
季小北没说话，捞过那杯冰激凌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
庞格格诧异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一口气吃掉半杯冰激凌，季小北忽然皱着眉一甩手，扔开勺子，张开嘴慢慢吸气，舒着手掌在嘴边扇风。
“特么的，冻死小爷了。”
庞格格眨了眨眼，眸光瞬间就熄掉了。她低下头去，二话没说就捞过另外一个杯子，用比季小北快了将近一半的速度风卷残涌解决掉一整杯冰激凌，好像之前被冻得打哆嗦的根本不是她。
季小北以为她又发神经了，没往心里去，自顾自拿起一个鸡肉卷往嘴里送，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包番茄酱。。
庞格格扔开杯子，也抄起一个鸡肉卷，一口咬掉三分之一，愤恨地鼓动腮帮子，像在跟谁赌气。
季小北拿番茄酱丢她，打趣道：“你不是矫情么，不是不吃鸡肉卷，不是不吃带酱的东西么？你倒是继续装啊。”
庞格格梗起脖子跟他对视，较真地吼道：“你管我，我一天一变不行啊？”
季小北不想跟她较劲，摇摇头，低眼认真撕开那包番茄酱，挤到餐盘里，随口敷衍一句：“行，本来你们女生也是鳝变的。”
庞格格盯着他挤番茄酱的动作，不知哪里冒出的火气，忽然用力一推餐桌，站起身，朝他大吼：“戚雾走了，她不回来了，她本来也不属于这里，你个大傻子！”
季小北手上的动作只停了两秒，就又继续，他不紧不慢地把挤完的酱包放在一边，餐桌轻轻推回去归位，始终没有抬头，拿起一根薯条蘸了番茄酱往嘴里送，淡淡地说：“庞格格你是不是有病？发什么神经？”
庞格格抬手蹭了下眼角，哭腔隐约上来了：“我就是有病，你管我！”
季小北微微愣了下，这句我有病，不知为什么，此刻听来竟深觉有些耳熟。
庞格格憋着火，最后又朝桌腿踹去一脚，低气压地转过身，头也不回摔门走了。
落在身上那些看热闹的目光很快就重新归于平静，季小北默默把那包薯条吃完，找服务员要了打包袋，将那个几乎没动过的全家桶打包回家。
他得过日子啊，任性也不能拿钱赌气。
本以为这一百块可以买到一种叫做回忆的情怀，结果他发现，他就是买了一桶炸鸡，一身风雪，对了，还有格格小主莫名一通发泄，特别实在，其他的，多一样也没有。
就像他曾经在那个雨过天晴的傍晚暗暗发誓，他要将戚雾送给他所有的东西都永世珍藏，妥善安放，可是天冷了，他还是穿上了那件毛衣，冬天来了，他还是穿上了她买给他的羽绒服。
不是因为拿得出手的名牌和昂贵的价格，只因为那些衣服，真的很暖和，真的，尤其在这个冷得像是没有人性的冬季。
回到家的时候李木文正守在流理台等着下面条。
季小北看了眼清汤寡水的锅底，直接给他关了火，拽着他到餐桌前坐下，把全家桶打开，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说话。
李木文扒着全家桶的盒子认真看了一圈，笑容苦涩：“一辈子没吃过的玩意，洋玩意儿。”
季小北低下头，也笑了一声。
看来这个全家桶买的也不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