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煎饼(一)
星似垂眸看向表盘的同时,肩膀不小心撞到站在巷口与同伴交头耳语的一个男孩。
星似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直接看向男孩的眼睛,出于礼貌,她准备给对方道歉。
男孩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周身都是戾气,原本与星似没差的身高,此刻偏偏用力仰起脸,生硬地营造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你踏马的没长眼?怎么看路的?”
星似收起刚挂上嘴角的丁点笑意。
旁边几个男孩跟着起哄:“姐姐读几年级的?交男朋友没?晚上要是没约的话小爷带你去撸串怎么样?”
星似彻底冷下脸,她后退一步,抬手正欲操纵时间静止教训一下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头,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道硬物撞击的声响,星似被迫停下手里的动作,循声看去。
她看到她的元素发生者,与她身后这群小毛头相似的年纪,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他大概是只顾低头慌乱地往前跑,没看清矗立在角落里的那个老邮箱,一个闷头就撞了上去。
身后那群小毛头也看到这一幕,他们哄堂大笑,嘴里骂骂咧咧,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星似自然分得清当务之急,她没有理睬这帮欠收拾的臭小子,提步快速朝元素发生者跑去。
少年即将跑进拐角,星似及时抓住他瘦削的肩膀。
她清晰感受到,少年惊恐地浑身一抖,扭头看过来时眼底写满畏惧,脸色惨白几近虚脱,仿佛看见来自地狱的罗刹。
星似松了口气,深呼吸调整身体状态,问他:“你在害怕什么?”
随即,她垂眸睨了眼元素盘,是在做最后的确定。
“惧”元素相应区域闪动激烈,脑电波所感受的磁场也是她这数次尝试以来最强大的一次。
少年扯过她的手腕从自己肩头拿开,眼睛迅速扫一眼星似身后的方向,扭头就跑,声线打颤:“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回家!”
星似皱眉,眼眸阖上又睁开,她舒展开手心自前方滑过,给时间按下暂停键,世间万物归于俱籁。
她走到少年面前,伸出食指轻触他的额心,感受恐惧的同时,慢慢闭上眼睛。
少年名叫陆嘉,十七岁,就读于北衡市十三中,今年夏天刚升高三。三个小时前,他躲在顶楼安全门后亲眼目睹了他的好朋友付正豪站在水泥台边缘纵身跳下的一幕。
————————
周一对于上班族和学生来讲,都不是一个令人心情愉悦的日子。
陆嘉前一天晚上熬夜补作业补到凌晨,倒不是他周末太贪玩,故意把作业积攒到最后才不得不做,周日是外公的忌日,他随妈妈回了趟乡下外婆家,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时间上的消遣。
陆嘉第二次摁掉闹钟,吃力掀开眼皮,他觉得大脑一片昏沉,仿佛灌了铅,他知道这是熬夜和用脑过度的后遗症。
他舒展开四肢大喇喇平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反复深呼吸,在心里默念三遍,最后一年,坚持下去,你就是王者!
自我调节结束,他直挺挺坐起来,打了鸡血般套上衣服飞奔进洗手间洗漱。
这似乎是少年时期的通病,容易被打倒,也随时都能爬起来再拼命一次。
陆嘉洗漱完经过客厅,看到妈妈放在餐桌上的字条,旁边还有一盒剥好的核桃仁和二十元纸币:嘉嘉待会路过街口自己买个煎饼,核桃仁记得带去学校,午饭的时候要一起吃掉。
陆嘉把字条和纸币一起揣进兜里,跑回卧室抄起书包,把那盒核桃仁放进去,临了,想起什么,又取出来,钻进厨房翻腾出一个中号密封袋,把核桃仁倒进去一半,再连带盒子一起塞进书包,一路小跑下了楼。
此时的弄堂早已提前步入这一天的新光景,遛弯回来的大爷大妈坐在自家门口悠闲地摇着蒲扇驱赶蚊虫,有一搭没一搭话着家常。不知谁家在煮早餐,鸡蛋面的香气擦着鼻尖溜过,还有炒菜的“滋啦”声做着伴奏,谱成一首歌颂人间烟火的曲子。
陆嘉推过单车,慢慢地走了几步,感觉大脑彻底清醒,才跨上去,脚下一个用力,人车便合为一体,灵巧在弄堂间穿梭而过。
他躲过小卖部门口正在补货的面包车,最后却没躲过楼上阿姨刚洗完的床单,沁凉清爽的水珠滚落在脖颈,一溜烟儿又滑进后背,陆嘉冷不丁缩了缩脖子,抬头瞥去一眼,头顶纵横交错的晾衣杆上早已挂满一家大小的衣物,色彩缤纷,皂粉淡淡的兰花香味让他心情莫名舒畅起来。
他经常光顾的那家煎饼摊就在拐出弄堂两百米左右的街口,陆嘉熟稔地跟摊煎饼大爷打着招呼,要了两张煎饼。
踩着点一样,大爷刚把第二张煎饼摊好,陆嘉就瞧见对面马路付正豪踩着单车蔫儿了吧唧骑过来。
陆嘉把手里咬了两口的煎饼系好,挂在车把,接过大爷递来的另一张煎饼,朝付正豪吹了声口哨:“豪子!你的煎饼!”
付正豪似乎先前并没有留意到陆嘉,闻声才迟缓地抬头看过来。他把车停在陆嘉旁边,脸上一如既往冷冷清清,黑色镜框后的眼睛看不出丝毫神采,仿佛装着一潭死水,周身都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气横秋。
“没吃早饭吧?”陆嘉见他没动静,又晃了晃手里的煎饼,“别说你跟我一样,赶作业赶到了两点。”
付正豪反应缓慢,打了个哈欠,推开镜框揉揉眼睛,低声说:“作业我没写完,这两天失眠,就是睡不着,吃安眠药也睡不着。”
陆嘉“啧啧”两声,没当回事,把单车调好方向,煎饼直接挂到他手把:“那只能说明安眠药没吃到位,行了,别矫情了,待会赶紧地补作业去,小心灭绝师太让你请家长!”
付正豪把挎包带往肩膀上拢了拢,先陆嘉一步踩下脚蹬冲到前面,他迎着风大声喊道:“请吧请吧,她能把我爸妈请来我还得跪谢她呢!”
陆嘉喉咙一哽,立马噤了声,他望着付正豪微躬的背影渐行渐远,有些懊恼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