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似眨眨眼,看着他热忱而期待的眼眸,无能为力地摇摇头,“齐铭远已经死了,我不可能回到过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这样风险太大,时空会错乱,会生出很多条我无法控制的分支,甚至,我不能确定,我这样做了,当下的时空还会不会存在,而你们,又会由此生出哪些轨迹之外的变故。”
牧城牵强地勾了下嘴角:“是我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疯子一声欢喜的惊呼打断二人谈话,小K兴奋地冲过来汇报成果:“多亏了四姐,数据都还原了,这次真的是有惊无险,老大,你快奖励四姐一个啊!”
牧城:“…………”奖励是什么鬼?难道是亲一个????
他被自己这个无厘头的想法窘得红了脸,继而用力揉一把小K的锅盖头转移话题,低声训斥:“程序写完了是么,没人给你改需求你要上天是么?”
小K奇怪地瞪他一眼,直接跳过他钻到星似面前:“四姐你从哪变出来一个备份U盘的?点睛一笔啊!”
星似格外自然地说:“我一直都有这个工作习惯,U盘被我放车里了,刚刚只是去楼下车库取了一下而已。”
牧城煞有其事地配合着点点头。
星似看一眼牧城的腕表,踮脚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倒计时十八分钟,TR的员工会发现自家公司所有电脑都被黑了,而且屏幕弹出的是他家老总穿着比基尼跳热舞,并且不停地说着‘我是loser’的合成大头照,至于他们项目组的进度,我在删掉他们所有数据的同时,一不小心把项目策划书也删了,包括薛非从你们手里带走的那一版原版方案,全都没了。也就是,他们再想做这个项目,一切都要从头再来,而且还是建立在这款游戏雏形他们印象深刻的前提下,但是据我估测,短时间内想恢复项目进度,真的挺难的。而且,就算他们仍旧执意要做这款游戏,我以后可以每周末去一趟他们公司帮他们做个数据清零,他们有耐心,我就陪他们玩一玩。”
星似讲完这段话,就跟小K一起走开了,牧城独自愣在原地,好像一句话都没听清,他捏了下微微发烫的耳垂,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蔓延上来,以致心口突然涨得厉害,整个人还有些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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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城还没有完全平复下心绪投入工作,办公室的玻璃门就被薛非一脚踢开了。
疯子看清来人,第一个沉不住气冲了过去,揪住薛非衣领子把他摔到地上,二人不由分说扭打到一起,各执一词,面目可憎仿佛对方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之之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报警,被牧城拦下,他过去扯开刚刚占了上风的薛非,把疯子从地上搀起来,小K随后跑过去帮忙,抱住疯子说什么也不让他上前半步。
薛非随手擦掉嘴角的血泡,整张脸写满了愤怒与不甘,情绪激烈到五官已经发生轻微扭曲。他抬手狠狠戳向牧城的肩膀,讥诮道:“动作挺快嘛,看来是我小瞧你了,我以前也没发现,你狠起来可比齐铭远吓人多了,这下你解气了吧,新仇旧恨一起报了,我被TR开除了,我踏马被这一行彻底踢出来了!”
薛非身形一晃,正摔到身后那把转椅上,他仰头定定地盯着牧城:“我过来请教一下牧总,你这黑客手法什么时候练就的,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超神!真的,我给你点赞!”他边说着,边拍手大笑起来,“你是没看到啊,真的太有趣了,TR技术部现在一屋子人围着那台主机团团转,愣是找不着病毒根源在哪里,老总那张图真踏马好玩,真的,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牧城冷漠地看着他,面前这张曾朝夕相对的脸此刻让他陌生到心寒。
薛非似乎不满牧城给出的反应,他忽然变脸般收起全部表情,起身咬牙切齿地朝牧城挥过一拳,牧城没躲,笔挺站着,在那掌风即将擦过脸颊之际准确抬手攫住他胳膊,朝下用力甩开。
薛非愣了愣,一个趔趄抓住桌角,随即又大笑起来:“牧城你别忘了,齐铭远当初是为什么死的,你现在因为这款游戏又要置我于死地,你真是下得去手啊。”
牧城反感地皱起眉,俯下身抓住他衣领将他提到自己面前,眼睛凌厉地盯着他,沉声警告:“当年的意外,不是你当叛徒的借口!”
“呵,呵呵,”薛非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情绪突然崩溃,他抓着桌角站起来,疯狂咆哮,“叛徒?你们真的有拿我当过自己人么?也就齐铭远那个傻逼一直到死了还拿你们当他的亲人,他的好哥们,你呢,你扪心自问,除了郭子枫,你有把我们当过你兄弟么?”
牧城被狠狠戳到痛处,大脑“腾”的一下烧起来,照着他的脸一拳抡过去,薛非不知是来不及躲还是根本没想躲,牧城的拳头正砸在他流血的嘴角,他闷哼几声,朝地上啐了口血沫子,又嗤笑起来。
牧城痛苦地闭上眼睛,脸色紧绷到了极点,一字一句地说:“道歉,给齐铭远道歉!”
疯子再也听不下去,摆脱小K的困制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薛非大声质问:“说到兄弟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你踏马给我想想,大三那年你那个在工地摔断腿的爸爸跟人打官司败诉,因为医药费欠下一大笔贷款,这笔钱后来说是社会募捐,好心人士给你们筹到钱还了贷款,这事儿你丫的但凡还有点良心就应该记得,我今天就实话跟你说了,那笔钱是我和阿城还有齐铭远三个人利用暑假没日没夜接外包赚来的!阿城怕这笔钱直接交给你你会过意不去,就换了一种方式,通过慈善机构帮你们还了贷款,阿城因为这些兼职天天跟我们泡在工作室连牧叔叔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齐铭远为了多接到几个外包跟人大四学长干架,差点把眼睛废了!你踏马现在还有脸过来教训我们不把你当兄弟?对!我们才是傻逼,养条狗四年都能喂熟了,再怎么也不至于回过头来反咬我们一口!”
薛非表情一点点僵住,整个人彻底愣死在原地,像个被抽掉魂魄的行尸走肉。
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带着锋利的棱角汹涌窜进脑海,逐渐粘合成一幅幅鲜活深刻的画面,那些被唤醒的记忆与伤痛无限放大,膨胀,占据身体的全部主场。
牧城摁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呼吸微沉下去,哑声说:“你走吧。”
薛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留下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
星似看着元素盘“怒”元素以及“悲”元素的浮现,却始终不忍打断这场迟来的谈判,直到那些元素逐步消失,一切归于平静,她才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走向牧城。
“我说的对么,事实证明,还是做坏人来得更轻松。”
看着她清澈通透的眼眸,牧城出神般想起那晚在车库看到的淡淡一抹蓝,他像是终于抓到一丝虚无的美好,慢慢勾了下嘴角,不再否认:“是啊,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