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牛奶与彩虹糖（十四）
整个寒假都像晚间八点档的都市连续剧一样漫长而枯燥，叶子头一次体会到了传说中度日如年是种什么滋味。疯子面临毕业实习，总有忙不完的项目要赶，叶子连年夜饭都是跟他们几个程序员一起挤在冷清的小餐馆里敷衍了事。
幸好田园提前从老家赶回市里，初四和初五都在叶子家里跟她厮混，还带了不少乡下特产，勉强安抚了她孤独受伤的灵魂。
唯一值得期待的是，丧心病狂的一中没有让她失望，三月二号，也就是阴历大年十二，高一高二便正式开学了。
叶子在班级群里大家的一众哀嚎中格外淡定地说：我早都想大家了呀，开学快乐！
韩悦悦很快给她发来一条私信，煞有其事的语气：小叶子你还在这里傻乎乎的盼着开学呢，江大神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叶子耳边“轰”的一声，大脑好像被短暂抽空了几秒，她扶着沙发坐下来，指尖在屏幕快速拼写：什么意思？他要去哪里？
韩悦悦很快发来回复：学校争取到一个英国莫德林学院的交流生名额，校领导已经确定把这个机会给江大神了，高一下半年开始，为期一年半，高三回校正常复习。这可是我们初中部班主任那里传出的消息，千真万确我跟你讲，这个机会可是咱学校有史以来头一回，厉害着呢。
天边仿佛毫无征兆闪了雷，叶子心跳骤然加速，快到有些发疼，她点在屏幕上的指尖都无意识在轻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拼写：确定么，为什么这么突然，放假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的。
韩悦悦发来一个沮丧的表情：什么啊，这就是放假前下来的通知，只不过是我们刚刚听到风声而已，当事人肯定年前就接到通知了，搞不好现在已经提前飞过去做准备了。江大神家有钱啊，据说他妈妈还专门辞了工作，会过去陪读的。
韩悦悦的这番话有理有据，听起来并不是空穴来风，叶子整颗心都用力缩成一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把手机锁好屏，轻轻放到对面的矮几上，巨大的失落感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淹没了她，喉咙生出一种类似高烧的涨痛，眼眶又酸又热，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上涌。
如果从头到尾这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那么，他为什么可以如此逼真地来陪她演绎这场独角戏？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出于戏弄？
她甚至连一个宽慰自己，替他解释的理由都找不出来。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忘记了。不会的，因为明明考试前一天，她还去找他还了笔记的。
是啊，是啊，他做什么都不为过，因为他是江梵啊，他跟你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能多看你一眼就已经是上天青睐，你是有多么贪心，还想得到更多？
叶子用了半年的时光小心翼翼编织起来的那片星空，轻而易举就被自己打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肯去看清现实，那些他曾带给她的，被她无限放大的晦涩的情愫是如何不堪一击，脆弱到可笑。
晚上聊天时田园察觉到叶子的不对劲，最后各种威逼利诱才问出个所以然。田园第二天一大早从城西绕了大远跑来城东，将失魂落魄的叶子从床上拉起来，她像行尸走肉一样在田园的催促下穿衣洗漱，好几次对着镜子莫名其妙就有泪珠滚出眼眶。
出租车在学校大门口停下，对面熟悉的建筑物和人来人往的场景让叶子望而生畏，空气中久违的气息好像偷偷按下她身体里储存坏情绪的开关，那些竭力遏制下去的消极念头一个个不受控制又跑了出来，吞噬掉她下车的勇气。
田园从后备箱拎出她的行李，背包扔在肩膀一个，挂在行李拉杆上一个，弯腰进车里不由分说就把叶子粗鲁地拽下来。
“怎么的，失个恋你还能连学也不上了？再说了你这也没恋上呢，说失恋都是给你面子了。赶紧给我振作起来！别逼爸爸发火听到没有？”田园一手推着箱子一手拖着她胳膊往门口走，脸色阴沉的可怕。
叶子刚一张嘴，哭腔就涌上来了：“他哪怕跟我说一声，他要去国外做交流生了，我知道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会替他高兴，真的，可是他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
田园气急败坏地把箱子扔开，双手叉腰一副随时能吃人的样子瞪着她：“这渣男，我以后见一次打一次！仗着自己学习好还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啊，要不是你，爸爸鸟都不带鸟他的！”
叶子越听越委屈，用力抿着嘴不让自己出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脑海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场景，或者只是走过哪条熟悉的小路，就会轻而易举让她眼泪决堤，止都止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成傻子一样。
田园将她的行李放回宿舍，凶巴巴警告韩悦悦不要没事找事，就拉着叶子往教学楼方向走。
叶子始终沉默地低着头，任凭田园一路嘀嘀咕咕愤恨难平。她认真听着，心口细微却绵长的刺痛感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其实，如果换一种角度来思考这半年来的种种，这件事情也就没有这么复杂。
她于江梵来说，只是一个看起来暖萌可欺的同级同学，偶尔戏弄一下，偶尔再给块糖吃，又或者会有那么一丝丝特别的成分掺杂其中，但对于她挂在眼角眉梢那种明目张胆的喜欢，那么，他自然是占了上风。最后，是她不自量力把这种淡如止水的情感无限升华发酵，所以一切都与江梵无关，从头到尾只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这么宽慰着自己，窒闷难捱的胸口才稍稍舒缓一些，叶子试着深呼吸，轻轻抬起头来。
可谁知就在下一秒，或者连一秒都不到的过渡中，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再次猝不及防闯入她的眸底，带着一种实质性的重量。
田园几乎是同一时间也看到站在教学楼门外的江梵，她下意识收起说了一半的话，扭头去看向叶子，叶子反应更快，拉过她转身就要跑。
田园：“…………”
她用力扯一把叶子手腕：“你又没做错事，你跑什么啊？”
叶子拉着她跑到附近的实验楼拐角，大口喘着气平复心跳：“我也不知道啊。”
田园无语，探过半个脑袋往教学楼方向瞟去一眼，然后直接把她拖了出去：“走了，我刚看到有老师跟他讲话，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估计是去了办公室。”
叶子不放心，又小心环视一圈教学楼附近，确认那道身影的确不在了，便不由分说拉起田园一路飞奔跑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