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牛奶与彩虹糖（三十一）
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好像渐渐默认了叶子与江梵的这种相处模式，明明已经变成一中公开的秘密，两位当事人却从不过分张扬。
那个排名稳定在年级前三，身高出挑的帅气少年偶尔会在做完早操后拎着一个手提袋出现在三班门口，有时候是周一，有时候是周末，那个包揽班里每一期板报，长相甜美，性格温柔的女孩会小跑过去格外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早餐，他们从来没有过多交流，低调到平淡，以致旁人连个借题发挥的小尾巴都抓不到。还有夏天的麦当劳甜筒，冬天的冰糖葫芦，以及那个萌化了全班女生的毛绒绒的考拉暖手袋。
田园有次亲眼看着老高从他们身后经过，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悠悠然走了过去，等叶子拎着三明治回来分给她，她一脸望尘莫及的表情附在叶子耳边：“你跟江大神现在怕是一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一一对被老高发现还没揭穿的早恋嫌疑人，真是羡煞我等小罗罗啊。你看上个月，高三那两个学长学姐，开全校师生大会点名批评，还叫家长记了大过，老高亲自念得判决书，死灰复燃直接退学。这差距，啧啧，看得我一个局内人都眼红，嫉妒使我格外的饿，我要吃两个三明治。”
叶子轻轻翻个白眼：“他们做的有点过了，逃课去学校后面小树林，这种事情再不通报真的没天理了。”
田园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梢：“哦哦哦，我们小叶子跟江大神是学霸模范，一天不毕业就一天不恋爱，俩人你追我赶，不把年级第一第二收入囊中誓不罢休。”
叶子努着嘴从她手里抢回一个三明治：“才不，我已经对年级第二不感兴趣了，我答应老高成绩保持住就可以，现在画画才是我的重心，我要提前准备个人作品集，申请留学的时候要提交的。”
田园愤恨地咬下一大口三明治，斜眼睨着她：“我要看你那本少女心的秘密花园。”
叶子朝她做鬼脸：“就不！而且里面一幅画都没有，那本画册现在单纯就是我的心情记事本。”
田园自然不相信，她有次心血来潮，趁着叶子洗澡的空当，从她枕头下偷出那本宝贝画册略略翻动了几张，发现除去第一页有铅笔描摹又被仔细擦掉的痕迹之外，后面厚厚一沓纸张全部都只在右下角记录了简洁的心情语录，与叶子说的如出一辙。
田园心道，艺术家的心思你别猜，她这等凡夫俗子真心不理解叶子为何不直接找一个漂亮日记本来代替这本空白的画册。
江梵大概是一中数届实验班进入高三冲刺阶段仍旧不住校的唯一一个。
物理竞赛前夕，老高组织了为期一个月的密训冲刺，除去每日必要的练习，进了决赛的几个男孩晚上两节晚自习都会被老高拉去小黑屋疯狂刷题。
江梵也不例外。
十月份的深秋气温骤降，尤其夜里，空气中都是肃杀的干冷。叶子几次下晚自习时撞到抓着背包从行政楼跑出来的江梵，都忍不住皱着眉头抱怨：“要不然你就住校一段时间好了，这么晚还回家多辛苦啊。”
江梵一开始还会耐心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和其他人同住，后来索性轻弹一下她的额头，不再多说什么，挥挥手就转身跑进夜色里，日复一日。
叶子觉得江梵有时候固执起来也是真的没救。
物理竞赛决赛前一天晚上，叶子原本已经和田园走到宿舍楼下，她犹豫片刻，让田园自己先回去，自己扭头又跑回行政楼附近，潜藏在同样正往宿舍涌动的大批人马中原地徘徊，等江梵下楼。
楼道声控灯亮起，几个身高相似的少年披着薄光一前一后跑了出来，叶子几乎马上就认出江梵，她把外套帽子往头上一罩，为了减少暴露目标，双手抄兜小跑过去，假装不经意迎面跟他撞上。
叶子意外的口气：“好巧啊。”
江梵低低地笑，穿透黑暗笔直盯着她清澈澄净的眼睛：“我都看到你从宿舍方向跑过来了，演技有点拙劣啊美女。”
叶子懊恼地泄了口气，看一眼他拉链半敞的校服外套，很随手地帮他拉了上去：“明天加油啊，小心老高一个不开心给你打回高一，到时候我可跑你们班让你给我叫学姐。”
江梵扭头扫一眼四周，忽然伸出胳膊把她往怀里拥了过来，几乎是一触即离。
叶子表情微滞，完全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搓搓手弯下腰，迎合着她的身高，若无其事拿手心贴到她脸蛋，还戏虐地朝中间挤了挤：“等我考个第一给你。”
他撩完人转身就跑了，留下叶子红着脸慢慢地往宿舍走，心率快了一个小时都没恢复过来。
江梵这次真的说到做到，老高在一月一度的全体师生大会重点表扬了他，江梵还被请上台做了一个简短演讲，大道理说得有板有眼，气氛成功被炒热，台下掌声不断，士气高昂。田园过后还捶胸顿足地哀嚎，连自己都差点被他煽动，准备痛改前非加入拼命学习的阵营。
叶子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写在那本画册关于他的第一句话，迷人又危险的妖孽。
现在想来，这句点评简直一针见血。
北衡市今年的冬天只下了一场雪，空气干燥的要命，雾霾也越来越嚣张，时常整整一周都看不见晴朗的天。叶子从那堆翻不完的复习资料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百日誓师大会已经在向她招手。
田园在最后关头又开始动摇，她说她也想跟叶子一样报个艺考，这种顶着被无限放大的压力负重前行的滋味简直能把人逼疯跳楼，以叶子的成绩，闭着眼通过艺考分数线都不在话下，可以说是躺赢了。当然，她也只能想想而已，田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田园跟自己一样，当个掌管财政大权的会计，拿到证书后到自己手下工作，其他事情都有的商量，关于报考学校和专业，田园只能照做。
百日誓师大会结束后，班里的学习氛围仿佛也在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就连平日里那几个懒懒散散做什么都慢人一拍的男生也加入了三点一线以跑代走的队伍。
江梵却像被上天过分溺爱的宠儿，他就在这时顺利拿到了保送北衡大的名额。
他从老高办公室下来，直接站在三班前门喊叶子，手里捏着那张于其他同学来说千金难买的申请表，表情少有的认真：“你希望我保送么？”
叶子迷茫地看着他，不假思索：“为什么不？”
江梵严肃不过半分钟，忽然低头笑了：“我保送之后可就不用来学校了。”顿一下，他又着重强调，“是三个月不来学校啊。”
叶子一下明白过来：“纠正一下，是三个月不用来学校上课。你跟看门老大爷不挺熟么，我才不信呢，只要你想回来还能有人拦得住你。”
江梵捏着那张纸又在她眼前招摇地晃了晃：“那我可就填了啊。”
叶子佯装委屈地瞪他：“那我的早餐和甜筒怎么办？”
江梵故意卖了个关子：“那就……从一周一次改成一周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