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牛奶与彩虹糖（三十）
叶子不知道老高是如何给那些同学做了思想工作，甚至是威逼利诱，她也没有去探究的好奇，正如江梵所说，要相信老高的煽动能力。
待她重新回到教室的时候，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上周放假前的样子，没有人再去刻意关注她，明目张胆对着她指手画脚。
哪怕只是刻意维持出来的假象，叶子已经很满足。
田园抓着她的手，支支吾吾地说：“要不然就不住校了，咱们一起走读吧，再过一个月放暑假了，我准备高二就住校，到时候你想住再住，有我陪你。”
叶子点点头：“行，我不住校了。”
田园没想到叶子答应的如此利落，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我今晚回家跟咱妈商量一下，他们如果同意，我就搬你家去住，枫哥说最近他没时间回家，这样咱俩就自由了，没有家长的家，我的天，想想我就兴奋！不接受反驳啊，我今晚就回家申请调令！”
叶子率先举手坦白：“我可不会做饭，我知道你也不会。”
田园大咧咧地摆手：“这都不叫事儿，以后咱们一日三餐就在学校跟着住校生解决，偶尔奢侈一把，下个馆子搓一顿，哎呀，你放心吧，咱妈肯定一到周末就做好吃的给咱俩送饭，跑不了！”
叶子自然没有异议，她感激还来不及。田园趁着大课间便迫不及待给家里打电话，找田妈妈沟通这件事，叶子则冷静思考了一下江梵说过那些的话，重新确定一遍自己想要学美术的决心，看时间还充足，直接去了老高办公室。
老高听完她准备去佛罗伦萨美院读书，如叶子意料之中是被震惊到了，反复确认几遍后，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下来，转而苦口婆心道：“走艺术这条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以你现在的成绩，只要保持住，上个985根本不在话下，女孩子学个财务，学个汉语言，或者人力资源专业，毕业后工作稳定而且没有太大压力，你说你非要学画画，说出去名堂是好听，是你们小年轻追求的那种文艺，画家，玩艺术的，但是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吗？”
叶子坚定地回视他的质疑，眼神毫不闪躲：“高老师，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趁着我没有被现实完全腐化，想起自己曾经向往过的这个遥远的梦，还会觉得热血难凉，我就不该放弃它，我想好了，我要报考佛罗伦萨美院。”
老高又分外惋惜地看她几眼，叹着气摆摆手，做出妥协：“罢了，罢了，跟你哥一样，当初我让他学金融，脑袋瓜那么好使，偏不用到正道，非跟牧城一起学计算机，我就觉得他们是瞎胡闹，一肚子全是玩心！”
叶子认真地听着，没有反驳。
老高兀自感慨一番，又绷起脸故作严肃地教育她：“艺考分数线虽然低，但你不要觉得有了这块挡箭牌就可以成天无所事事了！学习这根弦随时给我绷紧，尤其数学是你的弱项，这个月期末考试成绩排名直接影响高二分班，还有你的文理分科，回家好好跟你哥商量这件事情，知道吗？万一过段时间又后悔了，不想学那个什么画画了，成绩追上去还来得及，你们这些孩子我还不知道，三天两头就冒出一堆新想法，想一出是一出的。牧城当年还差点跟着什么经纪人走了，跟我说什么，要去当明星！你说说，跟你现在是不是一样？瞎胡闹！”
叶子弯下腰，诚恳地朝老高鞠躬：“谢谢高老师的教导！我不会后悔的，成绩我会继续保持，普通班年级第二难度比较大，我争取考进年级前二十！”
老高挥着手开始赶人了，叶子笑着跟他说完再见，刚转身朝门口走出几步远，又听他语重心长地说：“要是真决定好了，等高考结束我给你托熟人报名图兰朵计划，你趁着那半年好好学习意大利语，那些学校大概十一月份开始提交入学申请，一般顺利的话来年二月份就能出国了。别小瞧意大利语，到时候语言考试不及格你照样得给我回来规规矩矩上大学！”
叶子眼眶用力一涨，泪水瞬间就濡湿了眼眸，她背身站在办公室门口，没有回头，竭力压抑着哭腔说：“放心吧高老师，我跟我哥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疯子对于她读文科的决定没有异议，或者说，他最初的打算也是让叶子学文，但叶子认真跟他谈起自己准备出国学美术时，他还是顽固不冥地反对了很久，至于原因自然是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孤身跑去那么远的国家求学，叶子几乎哀求了他整整一个暑假，最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各种招数都用尽了，疯子才终于松口，但同时又要她保证，去读书可以，但不许她勤工俭学，去学校外那些餐厅或者酒吧打工，叶子举着双手跟他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一丁点委屈，吃好喝好，还会每天晚上跟他视频通话。
疯子做完一系列功课告诉她，留学学费并不高，生活费他也负担得起，与在北衡市读大学开销相差无几，让她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但接下来她的重中之重是逐步提高自己绘画水平，因为入学申请需要提交个人作品参与成绩考核。
借着假期的尾巴，叶子认真搜寻相关资料，跑去书店买了厚厚一摞绘画类教程书，以及一些专业画笔和画纸，怀揣着类似高一开学时的满腔热血，迎来崭新的高二生涯。
高二三班被学校划分为文科重点班。
田园和叶子不仅没有挪班，甚至连待了一年的座位也没有调换。
叶子看着身边同学几乎换掉三分之二，涌入一大批新鲜面孔，内心还小小感慨了一番。
韩悦悦、王杉和沈菲鱼分别去了一班和楼下六班，叶子跟田园一起搬进宿舍开始住校，同宿舍还有新来三班的两个女孩，本地人，刘子璇和徐洋洋。
叶子同她们做完简短介绍，脑海猝不及防闪过一幅深刻而鲜活的画面，轻轻刺了一下她的心脏。她立马转身去找田园，只见她正抱着两个水杯准备下楼打水，叶子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十分突兀地说：“我想收回那句话。”
田园一脸迷茫地瞪着她。
叶子表情严肃：“我们长大后的确会不停接纳更多的人走进我们的生活，结交很多不同类型的新朋友，可是我身体里始终有一间封闭起来的小密室，是永远只留给你一个人的。”
田园先是一愣，她听懂了，可她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懂，肉麻地缩了缩脖子：“念情书呢，矫情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去打水了啊。”
她别别扭扭地挥了挥手，转眼就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叶子回到座位坐下，忽然想起开学前哥哥曾塞给自己的两盒茶叶，是让自己带给老高的，她翻开背包，从里面拎出一个手提袋，直奔楼上老高办公室。
像极高一入学第一天的场景重现，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被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晃到眼。
叶子这次只偷偷观望了一眼，就敲响门，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江梵闻声转过身，两人视线撞了一下，又分别错开，默契得简直不像话。
老高淡淡瞥她一眼，视线又收回来，落在江梵脸上：“找我什么事，你先说。”
叶子把手提袋放到办公桌上，安静站在江梵身后。
江梵下巴点了点老高手边的年级榜单：“高老师，我期末考了年级第二。”
叶子轻轻抿起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多想学着他欠扁的口气反问一句：“说好的年级第一呢帅哥。”
老高面不改色：“所以呢？”
江梵口气玩味：“比我排名差的都进实验班了，你怎么还不来挖我？你不怕一班班主任跟你抢人啊？”
老高冷笑一声，用力将那张年级榜单翻了个过：“挖不动，我这老胳膊老腿斗不过你们年轻人，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江梵又开启那种没大没小的调侃模式：“我可冒着被打死的风险跟我班主任说完再见了，您确定不挖我来二班？”
老高慢慢摇头，抱着胳膊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睨着他。
江梵没脸没皮地笑了笑：“得，那只能我来毛遂自荐了。这次期末我物理单科年级第一，高出第二五分，现在申请转到您二班，准备在您的教导下打破一中往年物理最高分记录，这个附加条件够诱人吧？您收不收我？”
老高忽然凑身过来贴近他，一脸神秘：“那我也有个条件，明年的物理竞赛，你得去给我拿个第一回来，先别说全国，至少北衡市第一，你答应我，我就收你。”
江梵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高老师，你这目标实现起来未免有点太简单了，一中的物理第一我能拿到，不就相当于拿到北衡市第一了么？全国第一有点难度，我给你保证一个省区第一吧，决赛。”
老高乐了，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中气十足道：“行！收拾东西，上二班！”
叶子觉得自己听了够多，也该走了，她于是小声打断：“高老师，这是我哥去外省谈项目给你带的茶叶，我给你放这了，你回头记得喝。”
老高捞过手提袋，拿出一盒茶叶眯眼看上面的宣传介绍，语气闲适：“行行行，你们俩都给我争口气！尤其是江梵，今天说出口的大话回头做不到，信不信我让你再读一次高一？”
江梵举手妥协：“别，我真怕了，回头跟新生同班，不给我叫学长，改叫小叔了。”
叶子趁老高专注研究茶叶，偷偷从后面踢了江梵小腿一脚。
江梵立马说：“高老师那我们走了啊，待会班里见。”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到了楼梯口便自动变成肩并肩。
江梵说：“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来二班啊？”
叶子故意摆出一幅兴致缺缺的模样：“并不想知道。”
江梵侧目看了她一眼，失落地摇着头轻轻叹气，没再说什么。
两人并行下到二楼，江梵停下脚步，看叶子头也不回地提步就往三班后门去了，他颇有些不悦地说：“喂，下次想找我不用特意拿着水杯往楼下跑了。”
叶子瞬间破功，唇角一下翘了起来，声音还在故意装淡定：“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