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只是怔怔的瞧着顾明远,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再次醒来,怀璧望着顾明远,竟然觉得是恍如隔世一般。
她没有接那碗姜汤。径直扑进了顾明远的怀里,顾明远愣了愣。却只是放下手边的姜汤将怀璧拥入怀里。怀璧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顾明远拍了拍她的后背,怀璧对他道:“师傅,怀璧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回来的人了。所以,我不想再一个人唱独角戏了。”
顾明远望着怀璧半晌无言,却是微微一笑,他顿了顿道:“你想说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还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怀璧呆呆望着顾明远道:“师傅……都知道?”
顾明远望着她面上虽是淡淡的,语气与平日里一般,眸中却较平日里多了几分笑意。怀璧双颊突然间就红了,她忐忑的望着顾明远。
顾明远娓娓道:“你上次在倾城面前那副样子,就差满脸写着我在吃醋四个字了。”
怀璧顿了顿,她问道:“那师傅,喜欢我吗?”
顾明远望着她的双眸道:“①于以求之?于林之下。这句的下段是什么?”
怀璧飞快的转着脑子满面喜色,却还是在故作矜持的扯开话题。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饿了。”
顾明远将手边的那碗鸡汤递给她。又仔细吹了吹。怀璧笑着望着顾明远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窗外依旧是簌簌落下的雪,只是天色逐渐由暗淡转而变亮,有光穿云而出。
茗柔殿内,纪怀柔狠狠的将毛笔掷于地上。竹箬重新将毛笔捡了起来,面色淡淡的将毛笔递到纪怀柔手边:“怒伤肝,公主还是好好儿将这些东西抄完吧。”
纪怀柔狠狠的瞪着竹箬道:“你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也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
竹箬不等纪怀柔说完便打断道:“是。奴婢只是一个奴婢罢了,只是公主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我们这些奴婢在打理。更何况,让奴婢来看着公主是皇上的意思,公主若是有任何不满。尽管同皇上去说,让陛下换掉奴婢。”
纪怀柔气愤的望着竹箬道:“你明知道本公主出不去!”
竹箬垂眸淡淡一笑:“公主知晓便好,您还是早些抄写完再去同陛下说要换掉奴婢吧。”
纪怀柔不耐的道:“你去小厨房替本公主端碗银耳莲子羹来吧!”
竹箬颔首应是便出去了。这时候有小黄门从侧门进来了。他跪在地上,纪怀柔问道:“查清楚是谁给定远将军报信的了吗?”
小黄门伏在地上道:“回公主,查清楚了。”
纪怀柔问道:“是谁?”
小黄门吞吞吐吐道:“是……是铃铛……”
纪怀柔抬眸看了眼小黄门,眸中杀气毕露。她低声吩咐道:“处理干净些,你晓得是要怎么做的。”
小黄门点了点头便下去了。
冬日渐去,宫道滴水檐上的冰柱子渐渐消融,只剩下水滴叮叮咚咚的从滴水檐落下。怀璧走在宫道上面,顾明远追在后面。她转过身,撅着嘴哼哼唧唧的拿着手里的两根枯草抽着顾明远道:“让你给我带冰糖葫芦都不肯,哼!”
顾明远上前无奈的望着她道:“外面的糖葫芦不干净。”
怀璧撅着嘴低声道:“可是,很好吃啊,而且,我又不是经常吃……”
顾明远摸了摸她的头道:“要是你真的喜欢,那我过段时间我找卖糖葫芦的师傅学这个,然后在做给你吃好不好?”
怀璧一听此话,面露喜色。她故作生气的样子,鼓着腮帮子抓起顾明远的手就要下口去咬。而后看了看撇了撇嘴梗着脖子扭头边走边说:“那可说好了,你要是骗我!我就……”她想了想,最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顾明远搂着她的肩,笑了笑挂了下她的鼻子道:“好。”二人打闹着不觉便走至了清思殿外。
倾城正临风而立,站在一树红梅下,有风吹落梅花,正不偏不巧的落在了倾城的狐裘坎肩之上。她听见了怀璧与顾明远的声音她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她款款上前朝怀璧微福身道:“给公主与将军请安。”
怀璧上前抬了抬手臂:“倾城姑娘免礼吧。”顾明远敲了下她的额头道:“什么倾城姑娘,我教你的东西都还给我了是不是?”
怀璧笑着吐了吐舌头。正经的福身道:“怀璧见过倾城师傅。”
倾城淡淡笑了笑,顾明远道:“既然我把人送来了,便走了。”
怀璧撅着嘴拉住了顾明远的衣裳道:“师傅能不能多待一会儿?”
顾明远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还想不想要吃冰糖葫芦了?”
怀璧笑着松了手,点了点手指笑嘻嘻的望着顾明远:“那你多做一些好不好。”
顾明远好笑的望着她:“你不怕吃多了牙疼吗?”
怀璧乖巧的依靠在他手臂上笑道:“你就是我最好的药啊。”
倾城站在一侧笑道:“好了,公主要是再这么拖拖拉拉的时辰可都过去了。”
怀璧一听此话便推了推顾明远道:“那好吧那好吧,你快走好吧!”
顾明远被怀璧推搡着除了瑶瑟殿,无奈的望着她道:“好,那你好好儿学。要是没有认真学我可是要生气的。”
怀璧颔首。然后目送着顾明远远去的身影。
瑶瑟殿平日是给舞姬们练舞用的,如今怀璧要学白纻舞她们便暂时换了别处。殿内很大很宽敞。圆形的台子上面铺着红色的波斯地毯,四周的柱子上是红色的帷幔。倾城脱下了外面的狐裘,殿内的银霜炭烧的很暖和。如同春日一般。
倾城道:“公主等等,我去换件衣裳。”
怀璧颔首,静静的等着。
没过片刻,倾城便身着一袭纯白色的舞衣款步而出,绾的是飞仙髻,发髻高高盘起,中央一朵盛放的堆纱白牡丹宫花。髻边有细若银针顶上镶银的小珠子装饰着,她望着怀璧莞尔一笑,眉目间顾盼生姿,一点花钿更添妩媚。她手上搭着寸长的绸子,她望着乐师微微颔首便有一曲《春莺啭》应声而起。舞起倾城扬眉飞袖若雪,步子轻快缓和。身子微微后倾,抬腿间便翻出一朵雪白的花,舞袖翻飞间,宛若天人一般。
怀璧拍手笑着望向倾城道:“果然配得上姜国第一舞姬的盛名,怀璧。佩服。”
倾城伸手间便有人递上来帕子,她微微喘着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道:“许久不曾跳了,让公主笑话了。”
倾城自从被顾明远出手相助之后便很少有人敢出价喊她跳舞了。便是一掷千金老鸨也不敢答应的。顾明远的母亲是皇帝表妹的侄女儿,父亲的骠骑大将军。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来温香楼里的也多是纨绔子弟前来寻欢作乐,若是叫家里人晓得得罪了顾明远只怕是日后有苦头吃了。所以因着这些,老鸨便也只是偶尔便也只是叫倾城弹弹琴,作作画。
怀璧笑着上前问道:“师傅谦虚了。往后怀璧还要多劳烦师傅了。”
倾城笑了笑道:“公主不嫌弃我舞技拙劣罢了。”
天色逐渐晦暗下去,幽蓝的夜空中闪着几颗冷星子,好似蓝色绸子上的②水玉一般熠熠生辉。倾城头上戴着③帷帽,一袭白衣随着怀璧走在宫道之上,怀璧亲自送了倾城至宫门口,谁知顾明远正在门口等着她,怀璧一见顾明远便扑了上去笑嘻嘻的喊道:“师傅。”
倾城撩起帷帽笑着打趣儿道:“嗯……我可也是公主的师傅呢,公主究竟喊的是谁?”怀璧松开了顾明远笑嘻嘻的走到倾城手边替她放下帷帽旁的纱巾道:“遮好了遮好了。我师父这么漂亮若是叫人看上了就不好了。”倾城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数你最会抖机灵了”
顾明远从背后拿出一串糖葫芦在怀璧眼前晃了晃,怀璧的眼珠子随着糖葫芦直打转。她一把抢了过来,正准备下口咬的时候却看了看顾明远道:“师傅先吃一口。”
顾明远望着怀璧就要踮起脚的样子笑了笑,低下头接过糖葫芦道:“好。”倾城瞥了二人一眼,轻咳了两声道:“既然有将军在这儿,那我便先回去了。”
怀璧急急忙忙的喊住了倾城道:“诶诶诶,师傅你别走呀!我喊他晚上来宫门前是为了送你回去的,你怎么一个人就走了?”
倾城笑道:“不用了,等到了东大街,妈妈派了护卫在等着我呢。”
怀璧一听这句方才安心了些,顾明远咬了口糖葫芦。怀璧正准备下口咬的时候却忽觉得鼻头一痒,一个喷嚏就那么打了出来。
顾明远皱眉望着她道:“是不是你昨晚踢被子了?”
怀璧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恩”
他解下了肩头的披风替怀璧好好披上了,有拢了拢道:“那你早些回去,让锦绣替你熬一碗姜汤,早些喝了歇息。”
怀璧撅着嘴对他道:“我最近总是睡不着。”
顾明远问道:“怎么了?”
怀璧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上了顾明远的脸颊道:“因为想你呀!”而后便害羞的跑远了。顾明远无奈的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喊住了她:“冰糖葫芦不要了?”
怀璧连忙转过头跑过来,正要拿糖葫芦的时候,顾明远却一手抱住了她,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道:“礼尚往来。”
怀璧害羞的拿腰间的玉佩上的流苏抽了顾明远一下,然后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去了清思殿。
注:①出自《国风·邶风·击鼓》,后半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文: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②水玉:水晶在古代的称呼。
③帷帽:斗笠加上纱巾,就是古装剧里女主头上戴的那种遮脸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