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明远。她连忙低下头背对着顾明远。顾明远越发的觉得奇怪。这时顾明远瞥见了茶几上的药碗,他端起来闻了闻,知道怀璧是上火了。笑着拿起桌上的小瓶子。
“抬头。”顾明远淡淡开口。
怀璧摇了摇头,不肯抬起来。她现在真的是后悔万分,为什么前几日不听姑姑的话,现下脸上都长了这么些痘,肯定丑死啦。
顾明远蹲下身子捧起怀璧的脸,然后打开瓶塞,用棉花团蘸了点药替她抹在生出痘痘的患处。怀璧问道:“师傅,我现在这样是不是丑死了?”
顾明远摇了摇头。他切入了正题:“从明日起,我会找个师傅教你白纻舞。一定要好好儿学。那个师傅你也是认得的。”
怀璧皱眉问道:“谁?”
顾明远道:“倾城。她是这京城里最好的舞姬。犹擅白纻舞,你好好儿跟着她学。”
怀璧点了点头问道:“我知道了。”说着又拉着顾明远的手臂道:“师傅,我们一起去梅园里,我弹梅花三弄给你听好不好。”
怀璧歪着头问道:“好不好嘛!”
顾明远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
午后的窗外是纷纷扬扬的雪,锦绣送了勺子进来了。顾明远望着怀璧道:“但是你得把药喝了。”
怀璧撅着嘴极不情愿都点了点头,然后一捏鼻子咕咚咕咚两下便把药灌了下肚。顾明远替怀璧披上狐裘。怀璧抱着绿绮琴,踏着鹿皮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怀璧没有让甘棠跟过来,所以伞也是顾明远替她撑着的。宫墙滴水檐上的的水都凝成了冰柱子。宫人忙着洒扫,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所以也未有人往来。漫漫风雪里,竟是只有二人的身影。
梅园里的亭子旁有凤尾竹稍稍加以点缀。这些日子霜雪欺凌,没想到花却开得极好。怀璧喜欢红梅多些,梅花上犹带雪水,再落下来得层层叠上去便结成了小水晶似的东西。点缀在红梅之上,煞是好看。
曲动暗香浮,自是别有一番清幽。顾明远对怀璧道:“你在这儿等等我。”
怀璧笑嘻嘻的点了点头。顾明远是个挺爱附庸风雅的人,所以每到冬日里都会存些松针,菊花,梅花,翠竹上的雪水用来泡茶。现在没有存的,那现取然后用红泥小炉子煮一盏茶好像也是不错的。
怀璧望着顾明远远去的身影笑了笑。呵着热气搓了搓手揉了揉耳朵。忽然间,怀璧觉得颈子后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怀璧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茗柔殿了。
殿内的人都被支了出去,纪怀柔恨恨的看着怀璧。她一挥手,铃铛便往怀璧身上泼了盆凉水。怀璧被寒水一个激灵的刺激的醒了过来。
她双手环抱双臂,浑身瑟瑟发抖。纪怀柔蹲下身子挑起怀璧的下巴:“醒了么?”
怀璧的牙齿都冷的在打颤,眼神却似两把刀子一样。她望着纪怀柔道:“你想做什么?”
纪怀柔挑眉望着她道:“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都做了些什么?!成日里和你那个死了多年却还阴魂不散的狐媚子母亲一样,只会勾搭男人!”
怀璧准备从从地上爬起身,却被身后的婢女摁住了。她知道纪怀柔是什么意思了。上次骂她母亲,她忍了。可没想到纪怀柔居然拿她的容忍度量当做是好欺负。
怀璧怒极反笑,望着纪怀柔恨恨的道:“这便是你身为嫡公主的教养,同个市井泼妇一般骂人。我便告诉你,让定远将军教我的事儿,是父皇的旨意。你要是有什么不服气的,你找父皇去啊,找我算什么本事?!”
纪怀柔望着她道:“你少拿父皇来压我!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你那个狐媚子母亲一样,给男人下了什么迷药叫父皇答应了你!”
怀璧目光炯炯对纪怀柔呵斥道:“你再骂我母亲一句试试看?!”
纪怀柔一字一顿的望着怀璧道:“我说——你与你母亲魏夫人,一样。都是狐媚子!”
怀璧气极,此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将方才那两个婢女推倒上前按着纪怀柔趋步后退直到墙脚掐着她的脖子,然后又拔下纪怀柔发髻间的簪子比在她的鹅蛋脸上道:“你再骂一句试试看。”
怀璧的动作很是迅猛,着实将纪怀柔吓了一跳。她自幼被人捧在手心里,何曾见过这种状况,吓得眼泪蕴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望着纪怀柔狠狠道:“你信不信我一簪子下去叫你这辈子都没脸出去见人?!”
纪怀柔瑟瑟发抖,身后的婢女见怀璧这般竟然都不敢上前了。她呵斥道:“你们……你们都是死人么?!”
婢女们这才上前,铃铛一把眼疾手快的抓住怀璧。纪怀柔脱了身,她整了整衣饰。夺过怀璧手里的簪子,她用冰凉的簪子挑起怀璧的下巴。怀璧欲要挣脱却被怀柔狠狠擎着下巴一巴掌扇了下去。
很快,怀璧的嘴角便有血迹流出来。不一会儿右边的脸颊便高高的肿了起来。
纪怀柔望着铃铛道:“好!我让你嘴硬!让你以下犯上!将她给我推到冰窖里去!没有一个时辰,不准放出来!”
铃铛有些害怕了,如今正是寒冬腊月的,握着手炉便已经是够冷的了。若是将怀璧关在冰窖里怕是要出乱子的,更何况,这不是别人。而是德妃的养女,怀璧公主啊。她上前规劝道:“公主……这……这怕是不妥吧……”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怀柔横眉瞥着她道:“有什么不妥?!如今本公主的命令你都敢质疑了?”
铃铛忙扑通一声跪下伏倒在地面道:“奴……奴婢不敢!”
纪怀柔瞥了她一眼,转身对玲珑道:“你来!”
玲珑笑着上前福身道:“是。”
梅园里,等到顾明远采够了一坛子雪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怀璧的影子。只余下一把绿绮琴静静的放在石桌之上。他只当怀璧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静坐片刻,烹好了茶道:“怀璧,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
过去了半晌,无人应答。只有白雪簌簌的落下。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顾明远这才觉得不对劲。他心下忽然万分慌乱起来。起身就往清思殿跑。那是锦绣第一次见到顾明远这般方寸大乱。
她问道:“将军这般急急忙忙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明远急急问道:“怀璧有没有回来清思殿?”
锦绣皱眉道:“公主不是一直跟着将军在一起么?”
顾明远吸了口气道:“怀璧不见了。”
锦绣一听更是吓得不行。她抓住顾明远的袖子道:“公主怎么会不见了?”
顾明远满脸愁云惨淡道:“是我弄丢了她。我会找到她的。”说着便转身朝外边又朝梅园跑去。
雪渐渐积深了,顾明远在梅园找了一圈又一圈。却是都没瞧见人影。咯噔一声,忽然他的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顾明远蹲下身子。扒拉着雪意外的发现居然是乞巧节那日他给怀璧买的那根东陵玉簪子。顾明远四顾张望着梅园。忽然在疏朗的花枝间瞅见了个人的影子。可是却不是怀璧。
他揪出那个人,却觉得万分眼熟。原来是纪怀柔身边的使女铃铛。铃铛实在是怕的不行,纪怀柔脾气不好,谁要是在她生气的时候劝她无异于火上浇油。她没了法子,却也知道茗柔殿与清思殿向来不和。所以没敢去直接去找锦绣要甘棠只怕他们不信。她去御书房特地打听过,听人说顾明远还没出宫又四处问了宫人才七拐八绕的找到了顾明远。
她试探的问顾明远道:“将军,您……是不是在找怀璧公主?”
顾明远一听怀璧的名字即刻两眼发光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铃铛道:“奴婢知道公主在哪儿……只是,只是怕是奴婢一个人也无能为力……”
顾明远道:“你快说!怀璧到底在哪儿?!”
铃铛道:“怀柔公主趁着您存雪的时候派人掳走了怀璧公主辱骂,怀璧公主不甘,不断的在还回去。把嫡公主惹怒了,如今正将她关在冰窖里呢!”
顾明远睁大了眼睛按着铃铛的肩头问道:“你说什么?冰窖?!”
铃铛连连点头:“奴婢偷偷溜出茗柔宫的时候,玲珑她们已经出去了。现在只怕已经关在冰窖里怕是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顾明远抓紧了铃铛的肩头道:“在哪儿?”
铃铛道:“在御膳房的冰窖里呢,奴婢本就是偷偷溜出来的,现下要回去了。要是嫡公主知道奴婢偷偷出来给您通风报信,只怕奴婢死无全尸。”说着微一福身打量了眼四下便转身从梅园的侧门走了。
顾明远一听了此消息,连伞都顾不得撑。把腿就往御膳房跑去。他在遇见怀璧之前,也从未在宫里多待会一刻。所以这一路跑来,他早已问了无数宫人。
冰窖里头,怀璧蜷缩在一角。屋子里的冰块网上冒着阵阵白气。一般御膳房里的冰块,都是去年冬日屯起来的。怀璧的衣裳本就被纪怀柔打湿了。如今在冰窖里呆了这么久,只觉的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住了。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自己睡意很浓,很想很想就这么沉沉睡去。